第355章 十萬舟師的救援豪賭
癸卯年秋(公元1273年),襄陽城外的漢江水面正醞釀著一場決定南宋國運的豪賭。時已入秋,連日的陰雨讓江水暴漲,濁浪裹挾著上游沖刷下來的斷枝敗葉,在襄陽城南的鹿門山峽口翻涌。宋廷派出的援軍統帥范文虎立在旗艦“定江號”的甲板上,玄色披風被江風扯得獵獵作響,他望著遠處襄陽城頭若隱若現的“呂”字大旗——那是守將呂文煥困守孤城的最后象征,眉頭擰成了疙瘩。
“將軍,前鋒已過沌口,距襄陽水路不足百里。”副將夏松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手中的令旗被雨水打濕,旗面上“精忠報國”四個金線繡字在陰沉天光下顯得格外刺目。范文虎沒有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魚袋——那是宋理宗御賜的物件,此刻卻硌得他皮膚生疼。誰都知道,這已是宋廷對襄陽的第九次救援,前八次非敗即潰,如今湊齊的十萬舟師,幾乎是京湖戰場最后的家底。
船舷兩側,兩千余艘戰船連綿十里,桅桿如林,卻難掩隊伍的參差。最前排是朝廷禁軍的樓船,船體高大,甲士披堅執銳;中間是臨時征召的州府水師,船型偏小,水手多是漁民出身,握著槳柄的手還在發顫;殿后的則是范文虎嫡系的“范文軍”,船帆統一用青布縫制,卻在剛才的風浪中折了數面。蘇劉義站在斜后方的“破虜號”上,看著旗艦上范文虎的背影,低聲對親衛道:“文虎雖是賈相(賈似道)親信,卻非將才。此番救援,怕是……”話音未落,一聲凄厲的號角突然劃破江面。
漢江上游的蘆葦蕩中,阿術的將旗早已在隱蔽的土坡上豎起三日。這位蒙古都元帥穿著一身玄甲,外罩羊皮襖,正蹲在臨時搭建的望樓里,用千里鏡(時稱“千里眼”,蒙古軍從中亞傳入的裝備)觀察著宋軍船隊的陣型。鏡筒里,范文虎的旗艦太過突出,后續船隊卻拖沓散亂,像一條被打斷脊梁的長蛇。阿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將千里鏡遞給身旁的水軍萬戶張弘范:“宋人還是老樣子——將帥驕縱,士卒怯戰。你看那中軍,船速時快時慢,分明是指揮混亂。”
張弘范接過鏡筒,鏡片反射的光線下,他年輕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元帥,末將已按您的部署,在鹿門山至白河口一線布下三重伏兵:左翼用‘回回炮’(配重式拋石機)封鎖江面,右翼以‘拔都兵’(蒙古精銳水軍)乘‘水哨馬’(小型沖鋒舟)游擊,正面則由末將率主力樓船列陣,待其進入峽谷,便斷其首尾。”阿術點點頭,指了指望樓外的漢江:“江水湍急,宋軍必借水流加速,正好撞進我們的口袋。告訴弟兄們,今日若破此軍,襄陽指日可下,每人賞銀五十兩,奴婢十人!”
號角聲再次響起時,范文虎的船隊剛駛入鹿門山峽口。這里江面驟然收窄,兩岸峭壁聳立,正是伏擊的絕佳地形。宋軍前鋒的樓船剛轉過一道彎,突然聽到左岸山崖上傳來“轟隆”巨響——數十塊磨盤大的石塊裹著火球從崖頂墜落,瞬間砸碎了三艘前鋒戰船。船板碎裂聲、士兵慘叫聲與石塊落水的悶響混在一起,江面頓時騰起一片水霧。
“敵襲!結陣迎敵!”范文虎的怒吼被另一聲巨響淹沒。右岸蘆葦蕩中,數百艘蒙古“水哨馬”如離弦之箭沖出,舟上的蒙古士兵彎弓搭箭,火箭密集如蝗,射向宋軍無甲的水手。蘇劉義的“破虜號”恰在中軍,他眼見前軍潰散,急令舵手轉向:“快!讓左翼船隊頂上去!”但已經晚了——蒙古水軍主力的樓船從下游突然出現,船體雖不如宋軍高大,卻異常堅固,船頭包著鐵皮,撞向宋軍船隊的尾部。
范文虎的“定江號”被三艘蒙古樓船合圍時,他才真正感到了恐懼。旗艦的主桅桿被回回炮打斷,甲板上燃起大火,甲士們在濃煙中亂作一團。他看到夏松揮舞著長刀砍翻一名爬上船的蒙古兵,卻被另一名蒙古兵從背后刺穿了胸膛——那士兵臉上的刀疤在火光中猙獰可怖,正是蒙古軍中以兇悍聞名的“斡羅思兵團”。“將軍!快棄船!”親兵哭喊著將救生筏推到他面前,范文虎沒有猶豫,甚至沒回頭看一眼燃燒的戰船,便抱著筏子跳入了冰冷的江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