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呂文煥的降與守
初七日傍晚,一份八百里加急的軍報打破了大都的寧靜——阿里海牙、張弘范等將領猛攻樊城月余,終于在初三日破城!信使跪在殿中,聲音因一路疾馳而嘶啞:“宋軍守將范天順自焚殉國,牛富率殘部巷戰至最后一人,樊城已盡入我軍之手!”
忽必烈霍然起身,案上的茶盞險些傾倒。他接過捷報,目光掃過“呂文煥懼而請降”六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襄陽與樊城互為犄角,樊城既破,襄陽指日可下。他當即傳旨:“遣唐永堅持朕手詔,即刻前往襄陽諭降。”
唐永堅原是襄陽宋將,去年被俘后降元,深知呂文煥性情。臨行前,忽必烈親自召見:“汝見呂文煥,當言朕知其堅守襄陽六年不易,若獻城歸降,朕保其一門富貴,官爵如故。”唐永堅叩首領命,星夜兼程南下。
此時的襄陽城中,呂文煥正憑欄北望樊城方向。昔日燈火通明的樊城已化作一片焦土,濃煙在暮色中凝成黑帶,飄向襄陽城頭。他手中摩挲著兄長呂文德的遺物——一枚刻著“盡忠報國”的銅印,想起六年來糧盡援絕的困守,想起城內軍民易子而食的慘狀,喉頭一陣哽咽。
當唐永堅帶著元廷詔書進城時,呂文煥在帥府中屏退左右。他展開詔書,墨跡未干的蒙古新字旁附有漢文翻譯,忽必烈的承諾字字清晰。唐永堅在一旁低聲道:“呂帥,樊城已破,襄陽孤城難守。若降,可救一城百姓;若戰,不過玉石俱焚。”
呂文煥望著窗外飄揚的殘破宋旗,旗桿上還掛著去年冬天士兵凍餓而死時留下的破棉襖。他緩緩跪倒在地,將銅印置于案上,淚水滴落在詔書的“降”字上:“愿獻襄陽,只求元廷善待城中百姓。”
消息傳回大都時,忽必烈正在秘書監查看新收的宋廷圖籍。聽聞呂文煥投降,他放下手中的《太平寰宇記》,對侍臣笑道:“得襄陽,則長江可入矣。”隨即傳旨,升秘書監為從三品衙門,專司收集天下圖籍、陰陽禁書——他深知,征服土地易,征服文化難。
正當襄陽戰事塵埃落定時,川蜀行省的急報又送至大都。宋將昝萬壽率三萬兵馬突襲成都,守城的也速帶兒部因主力西征建都(今四川西昌)未歸,兵力空虛,已向行省告急。
“昝萬壽……”忽必烈捻著胡須,想起這位綽號“昝麻子”的宋將。此人鎮守嘉定(今四川樂山)十余年,曾多次擊敗元軍,是川蜀戰場上最難纏的對手。他轉向川蜀行省平章政事賽典赤·贍思丁:“成都得失,關乎整個川蜀戰局,必須死守!”
賽典赤躬身奏道:“臣已擬于京兆、鞏昌等路簽新軍六千,由紐璘萬戶統領,星夜馳援成都。也速帶兒將軍亦已接令,正從建都回師,預計十日可至。”
“六千新軍是否夠用?”忽必烈追問。
“京兆新簽之兵多為秦隴健兒,悍勇善戰,輔以成都原有守軍,足可支撐至也速帶兒回師。”賽典赤胸有成竹,“臣已命臨洮府囤積糧草,確保援軍補給無虞。”
忽必烈頷首批準,目光又轉向另一封來自怯薛的密報——諸王阿不合遣使奏請,愿攜黃金十萬兩,往獅子國(今斯里蘭卡)求取珍貴藥材。彼時元廷貴族多信奉藏傳佛教,獅子國的“七香湯”“雪山蓮花”被傳為治百病的神藥。
“十萬兩黃金……只為購藥?”忽必烈眉頭微蹙。他素來反對奢靡,但念及阿不合是成吉思汗幼弟斡赤斤的后裔,在東道諸王中頗有影響力,不便駁回。最終他傳旨:“遣紥術呵押失寒、崔杓為使,陪同阿不合前往。需嚴令使者,不得擾民,不得強買,若有違,以擅興罪論處。”
旨意擬定時,窗外已飄起小雪。侍臣點燃銅爐中的龍涎香,青煙裊裊中,忽必烈望著案上堆積如山的文書——從高麗的朝覲到江淮的防務,從襄陽的捷報到川蜀的烽火,再到遠涉重洋的購藥之旅,這個龐大帝國的每一個角落都在他的注視下運轉。他拿起朱筆,在《授時歷》上圈出正月十五的日食——欽天監說,這是“兵戈將息之兆”。但愿如此,他想,這天下,也該到休養生息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