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豫東平原的腹地,鹿邑人有一句擲地有聲的方言:“不用怕,咱跟它破了。”這短短八字,并非輕率的賭咒,而是一種浸透在骨血里的生存哲學與戰斗宣言。它意味著兩種決絕的指向:要么,事就成了,前路廓清;要么,事雖不成,也要讓對手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決不讓其全身而退。更深一層,這是一種信念——縱使自身要承受巨大的犧牲,那席卷而來的困難或強敵,也必將在這種不惜“破局”的勇氣面前戰栗、退卻,乃至崩解。這勇氣,是兄弟情義、家族榮耀、家國情懷撐起的底氣,是絕境中淬煉出的、帶有玉石俱焚般光輝的膽魄。
這份“破了”的勇氣,絕非憑空而來。它書寫在鹿邑厚重的典籍里,混雜在每一代人的血脈傳承中。如《道德經》中,“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于是,便有了那則宛如神諭的歷史注腳:抗日戰爭時期,侵華日軍炮擊鹿邑老君臺,十三發炮彈竟無一爆炸。這超越物理常理的偶然,被鹿邑人視為一種必然的象征。在天地沉默之處,自有不可欺的正氣與不可侮的剛烈。不義的戰爭機器,在面對一個民族“跟它破了”的終極決心時,連冰冷的鋼鐵似乎也生了畏懼之心。因為侵略者怕的,從來不是精致的計算,而正是這不要命的、敢把一切押上祭壇的剛強。困難亦然,它如彈簧,遇強則弱,在決絕的意志前,往往自行消弭。
然而,“跟它破了”的鋒芒,固然是守護根本的最后壁壘,卻不可輕易祭出。真正的智慧,在于善用這份力量,而非濫用這份悲壯。解決問題、面對挑戰,上策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以智慧、以德性、以實力不彰而威儀自現的方式化解干戈。要講究方式方法,珍惜和平與建設的成果。這份“破了”的勇氣,應當深藏于鞘中,溫養于日常的堅韌與奮發里,而非時時顯露于外。
但它必須存在。它是一道底線,一個終極的答案。當豺狼露出獠牙,當壓迫踩踏尊嚴,當所有理性的途徑都被堵死,當“亡我之心不死”成為赤裸裸的現實——那么,鞘中的劍便會龍吟而出,那深植于血脈中的八個字,就會化為震天的怒吼。屆時,非獨鹿邑兒女,整個中華民族,都將凜然宣告:“跟它破了!”
這聲音,是祖先的余響,也是后世不滅的燈塔。它提醒我們,文明的血脈之所以綿長,不僅因其柔韌,更因其在必要時刻,擁有一種寧為玉碎的、照耀歷史的剛強。這份“破了”的勇氣,是我們珍藏的火焰,平時溫養心志,絕境時,則可焚盡一切不義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