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豫東平原的腹地,鹿邑人有一種獨特的自信表達:“我大眼一瀏就出來。”當遇到難題,他們常不假思索地拍著胸脯說出這話——“瀏”字音短促有力,意謂“掃視”“大略地看”。意思是只需定睛一瞥,問題的癥結便清晰浮現,答案自然迎刃而解。這并非草率,而是一種基于絕對能力的絕對自信,是常年積累的見識與直覺在瞬間的閃光。
這自信滲透在日常生活的皺褶里。孩子拿著七年級的數學題來問,父親接過,目光如尺,在圖形與數字間迅速劃過,隨即篤定一笑:“這不大眼一瀏就出來了?”仿佛復雜的公式與邏輯,在他眼中不過是透明的紋路。鄰人的機器壞了,輾轉求索無果,便會想起他來:“改天讓你瞧瞧,我怎么也修不好,你經驗足,大眼一瀏準能找著毛病。”在這里,“大眼一瀏”是一種交付信任的托付,是對他人洞察力與經驗的至高贊許。
然而,語言的光澤往往隨著人稱的轉換而微妙變化。“大眼一瀏”從別人口中說出,是恭敬,是信賴,是對你能力的無聲加冕。可若從自己嘴里道出,味道便可能悄然變質。那篤定若不慎越過邊界,便容易滑向自負的懸崖,顯得輕浮而夸耀。真正的能力,常如靜水深流,無需自我宣示;其光芒,自會在他人的“一瀏”中被看見與銘記。
這“大眼一瀏”的底氣,絕非憑空而來。它源于對生活、對事物本質日復一日的凝視與琢磨。是老農“一瀏”云色便知晴雨的積年智慧,是匠人“一瀏”紋理便懂材質的千般手感,是智者于紛繁世相中“一瀏”即得關鍵的澄明心鏡。它并非真的不屑一顧,而是將漫長的認知過程壓縮成了瞬間的直覺反應,是經驗淬煉出的本能。
在應對日常的紛繁與困頓、技術的故障與生活的謎題時,他們則有“大眼一瀏”的從容自信,那是能力賦予的從容風度。它像一道光,照亮迷途。
在平常歲月里,憑借磨礪出的慧眼與沉淀下的能力,自信而沉穩地“瀏”過萬千溝坎,將生活穩穩地握在手中。這“一瀏”之間,瀏過的是難題,照見的是深耕于生活的智慧,與一份扎根于實力的、不聲張的驕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