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6期 主 編：安建功
執行主編：李天賜
第八屆“鐵荷”主題大賽征文
今年的天氣格外邪門，入年一直干旱，白龜山水庫水位一降再降，直至湖水見底，到了七月份，滿湖竟然長出了過人高的茅草，人們戲稱“到白龜湖看草原”。誰知道進入秋季陰雨連綿，持續兩個月幾乎沒有晴天，人們無奈的說，老天爺這是開啟了下雨包季模式，連晾曬的衣物都凝著化不開的潮氣。陰雨天沒法出門，手機刷到秦嶺紅葉如燃的視頻時，那顆被陰雨泡得發悶的心，忽如摁下開關的燈，一下亮了。約上三五好友，秦嶺賞秋去，一心奔赴太白縣黃柏塬的“小九寨”，想讓漫山斑斕洗去多日郁氣。
誰知車入眉太山路，便陷天羅地網般的窘境。工程車軋出的坑洼積著雨水，車燈照見路面如揉皺的紙；路兩側黑黢黢的，不知有沒有深溝或懸崖，彎急坡陡處，總怕車輪滑出公路。兩個多小時提心吊膽，到太白縣已是深夜。好不容易敲開一家將要打烊的飯館，卻從老板口中得知：通往黃柏塬的唯一公路，因連日淫雨多處垮塌，道路封閉整修。
那刻的沮喪，比來時的陰雨更沉。大幾百公里奔波，竟要落個“到此一游”的空茫。心有不甘，輾轉難眠，又拿出手機找岀路，忽見“留壩”二字——同屬秦嶺，亦是紅葉勝地，且有高速可達。第二天把主意一說，眾人異口同聲:“中”，昨日的沮喪竟隨晨光散了大半。
出太白縣時大霧籠罩，高速口外兩三公里貨車排成長龍，心又懸起來。挨到入口，見“小車通行”的標識，才算真正松了口氣。車入留壩境，云霧在山間流轉，先前的波折仿佛都成了鋪墊。
先到秦嶺最美小鎮火燒店。這里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秋陽把日子曬得透亮，家家戶戶曬架上的竹匾里，攤著采收的黃豆、紅豆、玉米、花生，還有大棗、辣椒、南瓜干……農戶家的籬笆爬著野菊，黃的、白的綴在蒼翠竹影間，倒比刻意栽種的花園多了幾分野趣。走在田埂上，泥土混著草木的清香撲面而來，連日憋在心里的濁氣，竟在此刻悄悄散去，原來真正的放松，未必是追逐盛名，而是遇見這般不慌不忙的煙火氣。
再往太子嶺去，車盤山而上，霧漸漸散了，漫山紅葉忽然撞進眼簾。楓樹的紅、樺樹的黃、冷杉的綠，層層疊疊鋪到天邊。站在嶺上遠眺，云海在山谷間流動，山尖如浮島般露在云外，恍惚間竟不知是在人間，還是在畫里。先前為黃柏塬的失落，此刻忽然釋懷：有些錯過，原是為了遇見更合時宜的風景。
獅子溝牧場在留壩縣留侯鎮營盤村，地處秦嶺南麓，海拔1700多米。這里曾是諸葛亮六出祁山伐魏時的屯兵養馬之地，“營盤村”因此得名。據說當年諸葛亮帶兵北駐漢中，曾在此駐扎大軍，獨特的天坦地貌，成了蜀軍秣馬厲兵的天然牧場，牧場路邊山脊上，一塊凸起的平地傳為諸葛亮的點將臺。當下的草甸，秋草綠中帶黃，幾頭牛羊散在草間，啃食著最后的綠意；牧馬人為游客牽馬墜鐙，任人盡情撒歡。淺黃秋草順著緩坡鋪向山腳，盡頭忽然鋪開一汪澄澈的藍——那便是牛奶湖。牛羊偶爾踱到湖邊飲水，長長的影子落在水里，隨波輕晃。晴天時，湖底大量白色硫酸鈣礦物質反射散射陽光，讓湖水呈奶藍色；陰雨天則因光線與懸浮物質變化，顯出水潤的綠。環顧草甸，云從頭頂漫漫飄過，忽然覺得，這一路波折都值了，若不是黃柏塬封路，怎會遇見這般能讓人靜下心來的天地？
走進情人谷，燦爛陽光透過層疊紅葉與金色落葉松，灑下斑駁光影。這里的美含蓄又浪漫，讓人相信，即便在最幽深的山谷，也總有陽光能抵達。落葉松正值落針季，微風吹來，松針簌簌飛落，像婚禮上拋灑的鎏金禮花：落在肩頭是輕的，沾在發間是軟的，踩在腳下還帶著細碎聲響，仿佛是對人間的祝福與禮贊。谷中溪澗更顯幽靜，沒有喧囂，只有水流聲與鳥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詩里，走著走著，竟忘了來時的匆忙，只覺時光也慢了下來。
秦嶺的美，不止于自然風光。秦漢文化與三國文化在此交相輝映，走一趟張良廟與石門棧道，才算觸摸到它的厚重。張良廟的古柏遮天蔽日，張良當年在辟谷處親手栽種的婆羅樹，身形高大、枝繁葉茂，至今已逾千年，不僅生機盎然，而且年年開花結果；碑刻字跡雖斑駁，卻仍能讀出“功成身退”的從容。石門棧道依壁而建，棧孔里還留著當年的木楔，站在棧道上，仿佛能看見古人鑿山開路的身影，聽見金戈鐵馬、鼓角錚鳴的喊殺聲。漢中博物館里的文物，靜靜訴說著楚漢風云，那些青銅與陶瓦，都藏著時光的秘密。
從陰雨里的向往，到路上的波折，再到留壩的驚喜，這趟秦嶺之行，讓人感慨：我們總以為計劃好的路才是坦途，卻忘了世事無常，往往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時，轉角便有“柳暗花明”。那些錯過的、等待的、焦慮的時刻，終會在某個節點，以另一種方式回饋——黃柏塬的遺憾，換來了留壩的從容；大霧里的忐忑，換來了登頂太子嶺時的豁然。
返程時秋陽正好，回望秦嶺，紅葉仍在山間燃燒。忽然明白：人生本就是場充滿未知的旅程，不必為錯過的風景懊惱，不必為暫時的困境焦慮。只要心懷期待，善于從困境中尋出路，那些看似的“不順”，終會成為旅程中最珍貴的回憶。就像這秦嶺的秋，錯過一處，自有另一處斑斕在等你；就像我們的人生，拐個彎，或許就能遇見更美的風景。
郭東才，男，中共黨員，1964年5月生，曾供職于平煤集團，現已退休。平時喜好古詩詞、古文，閑時草擬一些古詩詞和短文，自娛自樂，未在任何刋物上發表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