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等屁到》
孫幼明詩
平時似放炮
現在無處找
飲食皆無著
也不能服藥
平時聞便跑
今日千金也難找
昔日東坡一屁過江來
今日一屁時人品佳肴
可見屁兒多重要,
凡人不可少
名人成記號
往日屁兒人皆厭
今朝屁兒勝股票
屁兒屁兒勿害躁
等你花兒也謝了,
請你今天快來報道
一屁騰云上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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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文章:**
“一屁值千金”,孫幼明友人術后“等屁”的戲言,初聞令人噴飯,細思卻如醍醐灌頂。這首《等屁到》的打油詩,以最俚俗的筆觸,撬動了最深邃的生命命題。它不僅是對術后病患窘境的生動描摹,更是一場以“屁”為引信,對文明偏見、生命本真與存在困境的猛烈轟炸。在“凡人不可少”的樸素斷言下,它用“一屁騰云上九霄”的夸張,完成了對生命尊嚴的加冕,其深刻性,足以與諸多古典文學典故相映成趣,共同構成一幅關于“存在”的宏大圖景。
詩中“昔日東坡一屁過江來”一句,巧妙地嵌入了一個流傳千古的禪門公案,為全詩增添了濃重的文人意趣與哲理深度。相傳,大文豪蘇東坡與高僧佛印禪師是至交好友,兩人常隔江而居,談禪論道。一日,蘇東坡自覺禪修精進,心有所悟,便作詩一首:“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詩中“八風”指稱、譏、毀、譽、利、衰、苦、樂八種世俗的順逆境遇。他自認已達到不為外境所動的高深境界,便得意洋洋地派書童將詩稿送過江去,期待佛印的贊嘆。不料,佛印禪師看后,只提筆批了兩個大字:“放屁!”便讓書童帶回。蘇東坡見此粗鄙批語,勃然大怒,立刻乘船過江,要與佛印理論。剛到金山寺,就見佛印早已在江邊等候,只見禪師微微一笑,道:“學士不是說‘八風吹不動’嗎?怎幺半個‘屁’字,就讓你過江來了呢?”蘇東坡聞言,面紅耳赤,方才明白自己境界未至,徒有其表,慚愧不已。這個“一屁過江”的故事,從此成為禪林笑談,警示世人莫要自欺欺人,真正的修養在于內心的平和,而非口頭的標榜。
孫幼明詩中化用此典,可謂妙絕。他將蘇東坡因“放屁”二字而動怒的“被動”過江,巧妙地反轉為病人因“一屁”到來而欣喜的“主動”慶祝。昔日,一個“屁”字能輕易吹動蘇大學士的“八風不動”;今日,一個真實的“屁”,卻能吹散病患的陰霾,帶來“騰云上九霄”的解脫。這不僅是對蘇東坡典故的幽默致敬,更是對“屁”之價值的重新定義。在蘇東坡的故事里,“屁”是檢驗虛榮心的試金石;而在孫幼明的詩里,“屁”是檢驗生命力的試金石。兩者一雅一俗,一虛一實,共同指向了“真實”二字。蘇東坡的“八風吹不動”是虛妄的標榜,一個“屁”字便將其戳破;而病人的“等屁到”是真實的期盼,一個“屁”來,便是生命復蘇的鐵證。孫幼明用“今日一屁時人品佳肴”與“昔日東坡一屁過江來”并置,完成了從“文人雅謔”到“生命禮贊”的華麗轉身。
“等屁到”的核心,是生命價值在極端境遇下的劇烈翻轉。這讓人想起“破鏡重圓”的典故。南朝樂昌公主與徐德言,國破家亡,夫妻離散,唯有各執半面銅鏡,作為他年重逢的憑證。那半面殘鏡,在亂世流離中,從尋常閨閣之物,升華為承載著“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盡悲愴的信物,其價值遠非金錢可度。孫幼明詩中的“一屁”,與此何其相似!它本是“人皆厭”的生理現象,是“平時似放炮”的尷尬,是“聞便跑”的避之不及。然而,當身體陷入禁食禁飲的絕境,當生命的基礎功能岌岌可危,“一屁”便如那半面銅鏡,成了維系生命鏈條、通往正常飲食的唯一“信物”。它不再是污穢的象征,而是“勝股票”的硬通貨,是“千金也難找”的希望之光。這種從“棄如敝履”到“視若拱璧”的價值躍遷,深刻揭示了生命價值的相對性與情境性。在和平年代,我們追求的是“傾國傾城”的美貌與“詠絮才高”的文采;而在生死關頭,唯有“破鏡”般的微小憑證與“一屁”般的生命信號,才真正具有無與倫比的重量。
此詩對“身體羞恥”的顛覆,更與古典文化中對“自然”與“本真”的追求遙相呼應。蘇東坡與佛印的故事,本就蘊含著對“真性情”的推崇。蘇軾一生,無論是“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豁達,還是“日啖荔枝三百顆”的率真,都體現了一種掙脫世俗禮法、擁抱生命本然的“真”。而“等屁到”所展現的,正是這種“真”在極端情境下的回歸。它迫使我們直面身體最原始的需求,剝離了文明強加的層層偽裝。這令人聯想到“莊周夢蝶”的哲思。莊子夢蝶,不知是莊周化蝶,還是蝶化莊周,其核心在于“物我兩忘”,打破人與物、精神與肉體的界限。當一個“屁”能讓人“騰云上九霄”時,人與這最“低賤”的身體產物之間,也達到了某種奇妙的“齊一”。我們不再因它是“屁”而羞恥,而是因它承載的生命力而歡欣。這種體驗,何嘗不是一種對“物我兩忘”境界的粗糲而真實的體悟?它提醒我們,真正的逍遙,或許不在于凌駕于萬物之上,而在于坦然接納自身作為“物”的一部分,包括那些被文明所排斥的“不雅”部分。
孫幼明以“等屁到”為題,用最“下里巴人”的語言,完成了對“陽春白雪”式生命哲學的致敬。它告訴我們,無論是“破鏡重圓”的信物、“莊周夢蝶”的哲思,還是“東坡一屁過江”的禪機,其根基都在于對生命本身的敬畏與體認。當文明的華服被剝去,當虛浮的價值被戳破,支撐我們存在的,終究是那些最基礎、最真實、甚至最“粗鄙”的生命律動。一個能坦然“等屁到”的人,或許才是真正懂得生命之重、之真、之可貴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