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書院星火照歸途

文/豫劍
一 睢陽燈火
商丘的南湖在晨曦里醒來,水面像被風拂開的青羅。應天書院的紅墻靜立,仿佛從五代的風煙里走來,穿過北宋的晨鐘暮鼓,把一座城的文脈安放在書聲里。二十二歲的范仲淹背著行囊走進這方院落,清寒與饑餓沒能熄滅他眼底的光。他在寒夜里與經卷對坐,冬月憊甚,以水沃面;食不繼時,以糜粥繼之,五年未嘗解衣就枕。那盞燈,從睢陽一直亮到他的骨頭里,亮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骨骼。后來,他執掌講席,把“天下同文”的舊訓化作“以天下為己任”,把“明體之學”播進青春的心田;1014年天子臨幸,他靜坐不動,說“日后再見”,次年果中進士——沉潛,終成遠志。應天書院,自此成為他精神的搖籃,也是宋代書院教育的一座燈塔。
二 汴梁風雷
離開商丘,他入汴梁任職秘閣,廟堂高遠,江湖浩蕩,一顆心卻始終系著黎庶。他直言敢諫,反對為劉太后祝壽,屢上奏章,倡“固邦本、厚民力”,把書院里“經世致用”的理想化作政治實踐。后來“慶歷新政”如春雷乍起,雖只一年半便收束,卻把“先憂后樂”的火種撒向中原。風一陣陣吹過御街的槐花,吹散浮名與舊習,他在喧嘩中守住清貧與擔當,把士大夫的風骨,寫進帝國的晨光里。
三 鄧州春風
貶謫的驛路把他送到鄧州。這里有一片水光瀲滟的百花洲,他在此修繕園林,筑起“春風堂”,把講學之堂安放在湖光與桂影之間。他常于公余登堂授課,廣邀名師,也親自執筆,把胸中丘壑化為課堂的春風,吹開一城學風。深秋時節,他應滕子京之請,據一幅《洞庭秋晚圖》揮毫寫就《岳陽樓記》,把個人沉浮化作“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普世之光。百花洲因他而名動四方,書院因他而成為“憂樂”的道場;張載曾受教于他門下,后來寫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把書院的火種傳向更遼遠的時空。

四 星火相續
許多年后,我沿著他的足跡重訪中原:在商丘,應天書院的檐角挑起一縷朝陽;在鄧州,百花洲的清風翻動書頁。孩子們在春風堂前朗誦《岳陽樓記》,老人的眼里閃著光。書院不再只是青磚黛瓦,它成了城市的心跳、鄉村的呼吸,成了我們共同的精神家園。那光從五代出發,穿過北宋,越過元明清的風雨,在今天依舊明亮——它提醒我們:教育之本在于育人,文化之魂在于傳承;只要心中那盞燈不滅,縱使長夜漫漫,也必有星河相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