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聽聞初雪的訊息,人心便先一步熱鬧起來,像孩童盼著久候的糖果,甜味未及入口,歡喜已漫過心頭。昨夜狂風過境,枕著風聲入眠時,倒未覺風霜侵骨,唯有酣眠安穩,夢里似也藏著幾分對雪的期許。天剛亮便急著拉開窗簾,雀躍的心情藏不住,盼著能與這場冬雪撞個滿懷,可窗外不見雪的蹤跡,唯有凜冽的寒氣撲面而來,零下四五度的低溫,將冬日的寂靜推得愈發深沉。

路面凍得結實,沒有風的裹挾,寒意卻能穿透厚重衣料,直往骨子里鉆。不多時,細碎的冰粒子簌簌落下,小米粒般的模樣,砸在地面上沙沙作響,像撒下的碎玉;沾在草葉上,又順著葉脈輕輕滑落,迎面而來時,還帶著幾分硌人的疼。孩子們倒不懼這寒,揣著滿心期待踏路上學,凍紅的臉頰上,滿是對雪的向往,全然忘了冬日的凜冽。
雪在云層里慢慢醞釀,先是細密的雪粒,急促地傾瀉而下,借著低溫的加持,落在地上便穩穩積住,不消片刻,大地就染上了淺淺的白。朋友圈早已沸騰,人們紛紛曬出鏡頭里的初雪,或近拍草尖的雪粒,或遠攝天地間的朦朧,每一張照片里,都藏著一顆純粹童真的心,盼著這場雪能再濃烈些,再肆意些。

午間的空氣靜了片刻,那份期待卻未減分毫,人人都等著這場冬雪,能鋪就一片銀裝素裹的天地。午后,真正的雪花終于如約而至,濃密的雪片從天際奔涌而來,似帶著滿心熱忱,要將整個冬日溫柔包裹。此刻孩子們正酣睡午休,想來醒來望見漫天飛雪的模樣,定會歡呼雀躍,眼底盛滿星光。
我靜坐在窗邊,目光追著窗外的雪景流轉,初雪落人間,光陰靜且安。地面早已覆上一層潔白,車輪碾過的車轍印,成了雪地里最鮮活的紋路;屋頂的斑駁被白雪掩去,只剩一片純凈的白;遠處楝樹上黃白色的果實,在雪景中愈發醒目,殘留著枯葉的枝椏,正悄悄披上銀裝。

冬日本有的枯寂蕭瑟,因這場無聲的雪,漸漸熱鬧起來,冬也終于寫完了它的第一首詩意。我們這般期盼初雪,不止貪戀下雪天的浪漫景致,更盼著這潔白的雪,能洗去心頭的塵囂,覆蓋塵世的瑣碎與悲傷。雪落之后,世間喧嚷漸漸退去,天地歸于寂然,歲月靜好的模樣,大抵便是這般光景。
過往的遺憾悄悄退場,新的希望在雪下醞釀,人間無擾,心事也隨雪變得澄澈潔白,仿佛整個世界都迎來了重啟。內心的褶皺被慢慢撫平,過往的故事與破碎的情緒漸漸消解,唯有希望在凍土下悄悄扎根,等著來年長出新的生命力量。

雪還在一片片落下,天地間似是靜止了一般,唯有雪花簌簌的聲響,溫柔又治愈。窗臺上的蟹爪蘭恰好綻放,玫紅色的花瓣微微低垂,像一抹含蓄的淺笑。原來世間真正的安寧,從不是時光停滯不前,而是學會與世界溫柔和解,坦然接納生活里的每一份遇見與境遇,如雪般純粹,如光陰般安然,在歲月流轉中,守一份靜穩,藏一份歡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