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街巷里的老槐樹最是懂雪的。枝椏遒勁如篆字,雪落在上面,不似北方的雪那般張揚,反倒像江南的絮,輕輕巧巧地綴滿枝頭,連帶著青磚灰瓦的老院,都籠上了一層朦朧的白。有孩童提著紅燈籠跑過,燈籠穗子掃過積雪,簌簌落下的雪沫子沾在紅綢上,像撒了把碎星子。賣糖炒栗子的鋪子冒著熱氣,玻璃上凝著薄霜,暖黃的光透過霜花映在雪地上,把冬日的清冷揉成了暖,連腳步都忍不住慢下來,怕擾了這雪天里的煙火氣。
若去開封的龍亭湖,便更知這雪的妙處。往日里粼粼的湖水凝了薄冰,雪落在冰面上,又被偶爾掠過的水鳥啄出幾個小坑,坑底映著天空的藍(lán),倒像是誰把碎玉撒在了湖面。遠(yuǎn)處的角樓覆著雪,飛檐翹角藏在霧里,只露出黛色的輪廓,檐角的銅鈴裹著雪,風(fēng)一吹,鈴聲也變得慢悠悠的,像是從千年之前傳來。讓人恍惚間以為穿越了時光,仿佛下一秒就會有身著襦裙的女子,撐著油紙傘從雪巷深處走來,傘沿垂落的雪珠,會在青石板上砸出細(xì)碎的聲響。
最難忘的是豫東的麥田。雪像一層厚厚的棉絮,溫柔地蓋在麥苗上,天地間只剩一片純凈的白,連田埂上的枯草都成了點睛之筆,枯黃的草莖頂著蓬松的雪,像極了孩童筆下稚拙的畫。老農(nóng)站在村口望著,手里攥著煙袋,卻忘了點燃,嘴里呵出的白氣與雪霧融在一起。他說這雪是“麥蓋三層被”,來年的收成便有了盼頭——原來這仙境般的雪,不只是文人筆下的詩意,更是河南人心里最踏實的念想,是土地與季節(jié)的約定。
雪落河南,落的是詩意,也是煙火。它讓嵩山有了仙氣,讓古巷有了暖意,讓麥田有了生機,也讓每個身處其中的人,都成了這仙境里最溫柔的一筆。待雪稍停,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雪地上便躍動著細(xì)碎的光,那光里藏著的,是中原大地最動人的冬日情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