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情思
林坤源
鑒江的風裹著江霧，一夜間染濃了茂名的冬。荔林疏枝抖落最后一片枯葉，枝椏遒勁地指向天空，騎樓的廊柱投下斑駁暗影，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微涼。但總有一縷縷暖意從街巷的煙火里漫出，藏在籺香里、融在問候中、裹在鄰里的幫扶里，是冼夫人"唯用一好心"的基因，在寒冬里織就最溫柔的情思，纏繞著每一個歸人的心房。
林銳周末回茂名，剛出高鐵站，就見阿爸騎著電動車在寒風里等候。車把上掛著個鼓鼓的布袋，阿爸的臉頰凍得通紅，鼻尖泛著薄紅，卻依舊笑著朝他揮手。"穿這么少，凍著了吧？"阿爸快步上前，解下自己脖頸間的厚圍巾，層層疊疊裹在他頸間，圍巾上還帶著阿爸的體溫與淡淡的化州橘紅香——那是阿爸常年隨身帶的香囊味道。"你阿媽一早去市場挑了新磨的糯米，說要給你做艾葉籺，還燉了化州橘紅瘦肉湯，就等你回家喝。"
電動車穿行在城郊公路上，路邊的荔林雖顯蕭索，卻有農戶穿著厚棉襖在修剪枝椏，剪刀開合間，斷枝簌簌落地。遠遠望見阿爸，農戶直起身笑著揮揮手："阿叔，帶仔仔回來啦？"阿爸高聲應著"是啊，放假回來看看"，轉頭對林銳說："這是你李伯，去年你阿媽住院，多虧他每天幫著照看家里的荔樹，還摘了荔枝送到醫院給你阿媽解饞。"林銳望著李伯佝僂卻硬朗的身影，心里泛起一陣暖意。
回到老巷，阿婆的籺攤正冒著騰騰熱氣。竹筐里的艾葉籺泛著油綠，芝麻籺裹著金黃糖霜，碼得整整齊齊，蓋著塊洗得發白的藍土布。阿婆正給一位拄著拐杖的白發老人遞上熱籺，還細心地撕去油紙："陳伯，剛蒸好的，軟乎好消化，暖手又暖胃。"見林銳回來，阿婆眼睛一亮，布滿皺紋的手掀開藍布，從最底層拿出兩個胖乎乎的艾葉籺："后生仔，快嘗嘗，特意給你留的，加了雙倍芝麻和花生碎，還是你小時候喜歡的味道。"
林銳接過熱籺，油紙下的溫度透過指尖漫進心里，咬下一口，艾葉的清苦混著糯米的甘甜，花生與芝麻的醇香在舌尖炸開，是刻在童年記憶里的味道。"前幾天降溫，夜里冷得很，你阿爸特意來給我送了床新棉被，說我年紀大了，抗不住凍。"阿婆坐在小馬扎上，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咱們茂名人就這樣，鄰里街坊，不用多說，互相幫襯著，冬天就不冷了。"說話間，又有幾位路人路過，阿婆都笑著招呼，給小孩遞上小塊芝麻籺，給環衛工人塞去熱籺，眼里滿是真誠的暖意。
午后，林銳陪著阿媽去鑒江岸邊散步。江風雖涼，卻帶著江水的清潤，吹在臉上并不刺骨。堤岸上，幾位穿著紅馬甲的志愿者正忙活，有的抬著保溫桶給過往的行人遞上熱水，有的拿著宣傳單給獨居老人講解冬季保暖知識和防火常識。"這是社區組織的‘好心暖冬’活動，"阿媽指著志愿者隊伍里的一個身影說，"你張嬸也在里面，她每天都來幫忙，說退休了沒事做，能為大家做點事，心里踏實。"
不遠處，幾位老人正圍坐在石凳上曬太陽，其中一位是獨居的王伯。志愿者小張正蹲在他面前，細心地給他剪指甲，另一位志愿者則給王伯披上厚實的毛毯。王伯笑得合不攏嘴，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你們比親人還周到，真是‘唯用一好心’啊！天冷了，還惦記著我們這些老家伙。"小張笑著回應："伯，這都是我們該做的，冼夫人說‘唯用一好心’，我們就是想把這份好心傳下去。"
走到荔林深處，見一位老農正背著竹筐給荔樹施肥。竹筐里裝著腐熟的有機肥，老農彎著腰，用小鏟子在樹根處挖開小坑，小心翼翼地撒入肥料，再用泥土覆蓋。"李叔，這么冷的天還來忙活？"阿媽上前打招呼。老農直起身，擦了擦額頭的薄汗，憨厚地笑了："趁天好，給樹施點肥，培培土，明年春天才能抽新芽，結出好荔枝。"他看著林銳，眼里滿是慈愛："后生仔，外面回來的吧？記得小時候，你還在這荔林里追著蝴蝶跑，摘了青荔枝就往嘴里塞，酸得咧嘴哭呢。"
林銳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些童年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去年臺風，你家的荔樹倒了好幾棵，枝椏都斷了，還是李叔帶著鄰里們一起幫著扶起來的，連夜用繩子固定，又培了土，不然今年一棵荔枝都收不到。"阿媽輕聲說，"咱們茂名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都能擰成一股繩，這就是‘好心’啊。"李叔擺擺手："鄰里之間，說這些就見外了，互相幫襯是應該的。"
傍晚，寒潮漸烈，江風嗚嗚地吹著，拍打著窗戶。林銳和父母圍坐在客廳里，灶上的砂鍋里咕嘟咕嘟煮著花生排骨粥，黏稠的粥米裹著排骨的鮮香，化州橘紅水的清冽香氣漫開來，驅散了冬日的寒意。電視里正播著本地新聞：一位外賣小哥在送餐途中，遇到一位迷路的老人，老人記不清家的地址，只知道家附近有一棵老榕樹。外賣小哥放棄了手里的訂單，頂著寒風帶著老人在附近街巷尋找，還幫老人聯系了派出所，最終將老人安全送回家。
"這就是咱們茂名人的好心，"父親喝了一口橘紅水，感慨道，"從冼夫人‘唯用一好心’平定嶺南、護境安民，到潘茂名嘗百草救苦救難，再到現在的鄰里互助、陌生人之間的善意，這份精神一直都在，融入了咱們茂名人的血脈里。"阿媽點點頭，給林銳碗里添了一勺粥："做人就要這樣，多一份好心，多一份包容，日子才能越過越暖。"
窗外，騎樓老街的燈籠次第亮起，暖黃的光透過薄霧灑在青石板上，與江面上的漁火遙遙相望，勾勒出一幅溫柔的夜色圖。林銳捧著溫熱的粥碗，心里滿是暖意。這個冬天，沒有朔風卷雪的凜冽，只有鑒江的清潤、荔林的靜謐，還有藏在煙火日常里的好心暖意。
冬日情思，是對故土的眷戀，是對鄰里的牽掛，是對好心精神的傳承。在茂名的冬夜里，每一份善意都如暖陽般暖心，每一次相助都如熱粥般暖胃，每一句問候都如春風般溫柔。愿這份情思伴著好心暖意，漫過歲月長巷，護著荔鄉的每一個人，平安喜樂度寒冬，歲歲年年皆安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