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 丁 / 文
顧強先九十二歲創作的這幅山水作品，褪去了技法的雕琢感，以「老筆純青」的筆墨語言，寫出蒼茫簡遠的藝術意境。這一階段的創作，是畫家數十年藝術積澱的凝練，亦是「人畫俱老」的境界體現，筆墨間不見刻意的技巧張揚，唯有隨心而作的從容與通透，恰合中國畫論中「大巧若拙」的審美追求。
從筆法來看，畫家徹底擺脫了對具象形態的執著，以寫意簡筆構建畫面骨架。畫中樹木的枝幹以篆籀筆意的線條寫出，筆鋒的提按頓挫間，沒有細緻的紋理描繪，卻以粗重的墨線勾勒出老樹的蒼勁之態；葉叢則以大塊面的墨點暈染而成，聚散隨意卻層次分明，墨點的濃淡變化模擬出葉片的向背與疏密，這種「以點代葉」的手法，是對傳統點葉法的極致簡化，也體現出老畫家「減筆成象」的藝術智慧。遠處的孤舟與人物更為簡練，僅以數筆淡墨勾出船身，人物縮減為幾個墨點，卻準確傳達出「扁舟獨釣」的意趣，筆法的簡約背後，是對物象神韻的精準把握。
墨法的運用上，作品體現出虛實相生的成熟把控。畫家以濃墨塑造近景樹木的主體，墨色飽滿卻不滯澀，淡墨則暈染遠處的水紋與霧氣，墨色由濃到淡的過渡自然流暢，形成「近實遠虛」的空間層次。留白的運用更是精妙，畫面的空白處既是江面，也是雲霧，與墨色的樹木、舟船形成「計白當黑」的視覺平衡，讓簡潔的畫面擁有了蒼茫遼闊的意境。這種墨法的運用，不追求「墨分五彩」的繁複層次，而是以最簡練的墨色對比，營造出「虛靈空遠」的審美效果，是老畫家對墨法本質的回歸。
意境的營造上，作品展現出簡遠空寂的審美內核。畫面中老樹蒼勁、扁舟孤懸，沒有過多的景物鋪陳，卻在簡潔的構圖中，流露出「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文人意趣。這種意境，不同於壯年時作品的雄奇，也不同於中年時的清逸，而是添入了歲月沉澱後的平和與曠達，是畫家心境與筆墨的高度融合。正如石濤所言「夫畫者，從於心者也」，這幅作品的意境，正是顧強先九十二歲時內心狀態的真實投射。
顧強先這幅九十二歲的作品，以簡筆寫神，以淡墨造境，將中國畫「寫意」的本質發揮到了新的高度。它證明了優秀的山水創作，最終是筆墨技法向生命體悟的歸結，而「人畫俱老」，也正是中國傳統水墨藝術最珍貴的境界之一。
2025-12-10 大豐墨丁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