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秋風掠過荷塘,夏日里亭亭玉立的荷便褪去了灼灼芳華。碧綠的裙裾染上赭黃,挺拔的枝干漸次彎折,飽滿的蓮蓬變得干癟,曾經映日的荷花零落成泥,只余下一池枯梗敗葉,在寒塘里默然佇立。可偏偏是這樣的殘荷,比盛放時更惹人惦念。只因那句道盡真諦的話:唯有繁華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清晰可辨!殘荷之美,美在風骨。
盛夏的荷,是萬眾矚目的嬌客。粉的、白的花瓣層層疊疊,托著嫩黃的花蕊,在綠葉的簇擁下,美得張揚又熱烈。那時的荷塘,是游人鏡頭里的焦點,是詩人筆下的盛景,是蜻蜓流連的港灣。可那樣的美,總帶著幾分喧囂的熱鬧,像極了人生得意時的光景,被鮮花與掌聲包裹,看不清生命本來的模樣。
而秋風起后,荷便收斂起所有的鋒芒。花瓣簌簌飄落,露出交錯的筋脈;荷葉漸漸卷曲,顯出遒勁的紋路;荷梗雖彎,卻不曾折斷,依舊倔強地挺立在水中,撐起一片疏朗的天地。這時的荷塘,褪去了浮華,多了幾分沉靜與安然。雨落時分,雨滴敲打著殘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荷在低聲訴說著歲月的故事。那份聲音,不似夏日的蟬鳴那般聒噪,卻有著直抵人心的力量。
殘荷的風骨,藏在它的不卑不亢里。它不與百花爭春,不與夏花爭艷,盛放時傾盡全力,凋零時也從容坦蕩。它懂得生命的輪回,明白繁華過后終是平淡,卻依舊在蕭瑟的秋風里,保持著最優雅的姿態。它的枝干或許干枯,卻有著不輸青松的堅韌;它的葉片或許殘破,卻藏著歷經風雨的智慧。哪怕只剩最后一截枯梗,也要向著天空,昭示著生命的不屈。
殘荷的風骨,也藏在它的生生不息里。看似衰敗的殘荷,并非生命的終結,而是新生的序曲。那些沉入淤泥的蓮子,在寒冬里默默積蓄力量,等待著來年春天的破土而出;那些留在水面的枯梗,是魚蝦的庇護所,是水鳥的棲息地,依舊在為這片荷塘奉獻著余熱。它以一種殘缺的姿態,詮釋著生命的完整,告訴我們:凋零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
人生亦如殘荷。年輕時,我們總渴望鮮衣怒馬,渴望功成名就,在追逐繁華的路上步履匆匆,卻忘了停下來看看自己的內心。直到歷經世事滄桑,嘗遍人情冷暖,才明白那些曾經執著的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云煙。唯有褪去浮華,洗盡鉛華,才能看清生命最本真的脈絡,才能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珍貴。
就像寒塘里的殘荷,縱使容顏老去,風骨依然。它在寂靜的時光里,與歲月和解,與自己和解,美得沉靜,美得通透,美得讓人肅然起敬。
這世間的美,從來不止一種。如果說盛放的荷是青春的熱烈,那殘敗的荷便是歲月的從容。唯有繁華落盡,方見風骨錚錚,這便是殘荷教給我們的,關于生命的真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