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
生者思念長
文/常書喜
昨天晨練回來，剛坐下，電話響了，一看是貴書女兒打來的，聲音帶著哭腔，哽咽著說:“父親前天突然去世了，全家悲慟至極，又忙又亂，竟忘了通知他生前幾位最要好的同學一聲，今下葬才突然想起了你們，有點晚，是晚輩欠禮了，不恭了！”我說:“不晚，我們一定去送他一程”。放下電話，又一個電話打進來，是大兒媳婦的，說是一親戚今天上午在安陽醫院做手朮，車已備好，幾個人一塊去。兩事相權，孰輕孰重，親情召喚，死者可憐，讓我踟躕不已，左右為難。何況，又未來得及聯系其他同學，迷茫著、糾結著還是被拽到了赴安陽的車上。一路上同去的人見我愁眉不展，心緒不寧，以致無人言語，車內一片沉悶、靜寂。越是這樣，越容易思緒疊加，越感到人生無常，越覺得生命如此脆弱。未及送逝者最后一程，不時心生酸楚，頓覺愧疚涌喉。
逝者是我的發小，同村同姓同庚，共同從小學一直讀罷初中，屬于那種打打鬧鬧、捏泥放炮、貓臉狗臉、形影不離的伙伴。他個子高挑，瘦削精神，儂聲細語，和藹可親。“老三屆”的身份，使他順利謀得一份教師職業，三尺講臺綻放了他人生的光芒。
喪妻后，經人牽線搭橋，帶著父母、妹妹和一雙兒女遷居姚村楊家泊再婚，連同對方的一雙兒女，肩上的擔子重了，他毅然辭去了教師的穩定工作，轉而進入村辦鋼管廠負責采購和銷售業務，利用知識和人脈，業績風生水起；管理井井有條，才華為人稱贊；一心撲在廠子上，提質增效圖大業，共同打造了一個林州境內第一個名噪一時、蓬勃生機的制管企業。
市場疲軟時，企業幾次轉產、調整，終因設備更新與資金缺口難于為繼，在激烈的競爭中逐漸失去優勢。他便購置拖拉機跑起了運輸；后又干起了養殖業，當上了“羊倌”，成了一名自食其力的個體戶；還赴云南、貴州為一些大型寺院的僧人主持開車，結識了不少佛道界的文化名人。經艱辛打拼，積銖累寸，為兩個兒子村中蓋了房，城里買了房，又各購置大車跑長途運輸，盡足了一個父親的義務和責任。
晚年仍不歇心，閑不下來，老伴去世后，沒有沉迷牌桌、酒肆，侍候著幾畝地，打消孤獨。土地被征用后，就干清潔工，又找到看場地的活計，利用場內閑地，種點玉米、油菜、花生和果蔬，忙碌著，也快樂著。時不時還挑燈夜戰寫點文章，不為顯擺，只作消遣、雅興和愜意。
我去過他看場地的地方，四面圍擋，東北各留一門，約數十畝大，渣土堆成小山。一間彩鋼房，就是兩個看護人的住地，冬天冷，夏天熱，逼仄簡陋，還不如種山地的石庵子。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去年這個時候他痔瘡發作，讓我找人幫忙為他做了手術，最后一次換藥姑娘女婿去拉他，他說肚子撐得慌，說話顛三倒四，但意識時清時沌。來市區的路上，他撥通了我的電話，以我曾從過醫的敏感，懷疑大概率是腦血管出了問題。星期天的晚上，人民醫院的急診門診綠燈大開，人性化的舉措，詮釋著“救死扶傷、醫療為民”的真諦:先檢查，先搶救，后付費。經CT掃描、核磁成像均顯示為腦出血，遂住腦外科臨床1CU，先止血、會診，行保守治療，經20多天“剝繭抽絲”，患疾基本痊愈，未留下任何肢體活動受限問題，僥幸逃過一劫。
農歷二月初，我與銀鎖、虎山一同去看了他，表面佯似正常，卻話稠、健忘、所答非所問。姑娘著急，我說等出血部位完全吸收需要過程，只要悉心照顧，注意保暖，不要騎車，很快會好起來的。結果，發病三個月后復查，局部出血吸收完全，經評估臨床治愈。之后，聽說他不想拖累姑娘，執意回到了自己家中，自操自持，生活還算平穩。
本周一的天氣驟然降溫，對血管不好的老年人來說是致命的危機，為防防止意外和不測，保暖和居家的措施是為最優選。聽說他是星期三傍晚騎車回到家門口，突然頭暈難耐，車子倒在門外，硬踉蹌著移至屋內，嘔吐得地上、床上、墻上和身上到處都是，鄰居發現后通知村醫，確證已無生命體癥。從人們描述的情況來看，還應是腦血管出了問題，大量出血導致腦炎刺激癥，噴射狀嘔吐便是其典型特癥，之后昏迷、循環和呼吸衰竭或嘔吐物阻塞氣道而滯息，均不會給患者留下絲毫的搶救窗口期。
貴書同學就這樣走了，走得匆匆忙忙，走得無聲無息，走得讓活著的人感到措手不及。從此，兒女們失去了一個好父親，鄰里們失去了一個熱心人，同學們失去了一個好大哥，學生們失去了一個好老師，常氏家族失去了一個好后生！
貴書是好人，好得讓人說不出他怎樣的好。勤奮，腳踏實地，成功都是辛苦；善良，不爭言高，老房分文不取；聰明，從不偷巧，光明正大做人；交友，以心換心，敞開坦蕩胸襟；共事，謙謙君子，吃虧默不作聲。
貴書，你著急忙慌地走了，可你還有諸多未竟之事，心心念念的移墳老家、人歸故土的夙愿終將落空，獨在異鄉為異客，天下到處飄孤魂。
貴書，你拋棄了人間的萬千煩惱絲，訣別就是痛斷；你甩開了生活繁冗的劬勞累，一別終成自由。安心去吧，你既捷足先登，享受極樂，也許并非憾事；黃泉路上，你曾施善有報，篤定不會孟婆湯苦。
想家了，思凡界了，就重蹈我們上學時一同走過的訾撩溝、仙巖街和村西的燒餅鋪；還有雙關廟、清沙橋和任村的翰林院；還有那回山角下的讀書聲、偷著嘻戲于狼池里和操場競技的叫板勁兒。終于閑了，百無聊賴，行走一陣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或再去云貴的高山之巔，伴著寺院的晨鐘暮鼓，誦經念佛，歸皈超度……
安息吧，又一位款款西去的紳士，又一位步入天堂的亡靈！
2025.11.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