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吃掉五千萬零食的辦公室你見過嗎？這不是互聯網大廠的福利而是一家號稱要“顛覆汽車行業”的造車新勢力的日常。拜騰汽車北美辦公室300來號人一年光買零食就花了700萬美金折合人民幣近5000萬。他們吃的不是普通薯片可樂而是超市里最頂級的有機食品、進口堅果和高端飲品。當中國總部的員工已經開始被拖欠工資時大洋彼岸的同事們還在享受著這份“財務自由”般的甜蜜。
時間倒回2016年那是個PPT就能拿到投資的狂熱年代。拜騰的起步堪稱一手“王炸”。創始人畢福康寶馬i8項目之父戴著“德國汽車教父”的光環；另一位聯合創始人戴雷是個中國通曾在英菲尼迪創下銷量奇跡。這個組合一亮相就被資本和市場捧上了天。人們相信這或許是唯一有實力與特斯拉掰手腕的中國品牌。一汽集團、寧德時代、富士康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相繼出現在拜騰的投資人名單里。前后84億元融資像流水一樣涌進來。
錢來得太容易花起來就有點收不住。拜騰從一開始就立志要做一家“全球公司”。硅谷設總部搞自動駕駛研發；慕尼黑開設計中心負責造型和內飾；南京是運營和制造大本營；北京、上海、香港還有辦事處。這個布局聽起來無比正確國際化、高端化。問題很快暴露：北美團隊和國內團隊仿佛活在兩個世界。一個簡單的車門把手設計修改從中國發郵件到美國等那邊回復可能要幾天。美國團隊嚴格遵守朝九晚五、周末絕不加班而中國團隊在熬夜趕進度。有員工回憶有時緊急事務需要北美高管決策卻因為時差和假期根本找不到人。
管理架構的臃腫程度超乎想象。一家還未量產的公司副總裁頭銜的高管一度多達29位。每個副總裁都配有專職助理出差必定是商務艙起步。2018年拜騰參加北美CES展為了運送那幾臺概念展車他們選擇了最貴的空運結合海運的方案運費高達30萬美元是市場正常價格的兩倍。就連員工的名片都堅持要用德國進口的環保紙張一盒成本上千元。上海體驗店開業時店員的制服是專門從法國采購的。這一切都被視為“打造高端品牌”的必要開銷。
研發本應是燒錢最多的核心在拜騰情況正好相反。有數據顯示拜騰的研發支出僅占總成本的15%左右遠低于行業平均水平。大部分資金都消耗在了全球運營、市場公關和人力成本上。那塊震驚行業的48英寸共享全面屏是拜騰最大的技術噱頭也因其巨大的研發難度和安全隱患質疑反復修改遲遲無法達到量產標準。原計劃2019年底就要下線的首款車M-Byte到了2019年年中還停留在“試制車”階段生產線根本無法跑通。
就在量產沖刺最關鍵的2019年創始團隊的內斗公開化了。畢福康主張全盤復制硅谷模式認為產品和技術至上；戴雷則認為必須深度本土化適應中國市場的玩法和政策。兩種理念在會議上激烈碰撞誰也說服不了誰。這場“中美對決”的結果是2019年4月畢福康突然離職投奔了另一家著名的“燒錢大王”法拉第未來。內部人心惶惶軍心渙散。緊接著2020年初戴雷也離開了這個爛攤子去了恒大汽車。核心創始人相繼出走拜騰這艘大船在驚濤駭浪中徹底失去了船長。
2020年疫情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供應鏈中斷融資環境冰凍拜騰的資金鏈徹底斷裂。6月戴雷召開全員電話會議哽咽著宣布：公司自7月1日起暫停中國內地業務運營全員待崗僅保留小部分員工維持公司基本職能。停擺期間中國區員工被拖欠薪水和社保南京總部辦公室因欠繳電費、租金很快被斷電、鎖門。同年7月位于硅谷和慕尼黑的子公司先后申請破產。央視財經頻道直接點名批評：“燒光84億造不出量產車”將拜騰的管理失控和資金黑洞赤裸裸地暴露在公眾面前。
就在拜騰停擺的2020年它的老對手蔚來、小鵬、理想都已經實現了年交付數萬輛的成績在資本市場高歌猛進。拜騰的工廠里價值數億的進口沖壓生產線安靜地躺著上面落滿了灰塵。
拜騰的故事并未立刻畫上句號。2021年1月它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富士康。雙方與南京經濟技術開發區簽署合作協議目標是在2022年第一季度實現M-Byte量產。富士康看中了拜騰的整車平臺和資質拜騰則需要富士康的制造和供應鏈管理能力。消息一出業內還曾有過短暫的振奮。然而這場“救援行動”雷聲大、雨點小。復雜的股權關系、沉重的歷史債務、以及各方利益的博弈讓合作舉步維艱。作為拜騰大股東之一的一汽集團在其中的態度也變得微妙。合作協議簽署后富士康承諾的資金和資源并未實質性、大規模地注入。這次自救在拖延和沉默中又一次無疾而終。
所有的希望都熄滅了。2021年7月拜騰的關聯公司“南京知行”被供應商申請破產重整。法院的裁定書冰冷地寫道：該公司已停工停產多年歷經數次自救重組均未成功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破產清算程序正式啟動。公司的資產被逐一清點、拍賣包括那些昂貴的生產線、實驗設備以及曾經被寄予厚望的專利技術。市場上鮮有問津者。一個曾經估值數百億的明星公司最終剩下的是一地雞毛和一堆待處理的債務。
在拜騰南京總部所在的開發區當年為它預留的千畝土地早已長滿荒草。而與它幾乎同期起步的蔚來在合肥政府的支持下走出了ICU銷量節節攀升；理想汽車靠著一款“理想ONE”精準切中家庭用戶需求實現了盈利；小鵬則在智能化道路上狂奔。新能源賽道的窗口期正在關閉容錯率變得越來越低。拜騰的失敗像一場解剖實驗清晰地展示了創業公司的每一種“死法”：盲目擴張、揮霍無度、管理割裂、核心沖突、決策遲緩。它的每一個腳印都踩在了創業雷區的正中央。
直到最后那輛帶著48英寸大屏的M-Byte也只在各地的車展上亮過相從未真正駛入過任何一位消費者的車庫。那5000萬的零食大概也成了中國汽車工業史上最昂貴、也最苦澀的一道下午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