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新星計劃4期#
葦蕩深處傳來第七次枝葉斷裂的脆響時，織布鳥巧喙終于叼著一把凌亂的草莖，落在診所窗臺。她的羽毛沾著晨露，眼里卻滿是昨夜未熄的焦慮。
“又失敗了?！彼巡萸o丟在地上，“我的新巢……還是不對。”
旭和記得，這已是巧喙今年嘗試的第九個巢。上一個被譽為“草原最美巢穴”，被路過的候鳥畫師繪入游記；上上個因結構精巧，被收錄進《棲心山建筑年鑒》。
“到底哪里不對？”旭和問。
“風向不對，光線角度偏差三度，西側枝條的弧度不夠流暢……”巧喙的喙急促開合，“最重要的是，昨天長尾雉說我的巢‘缺乏靈魂’。醫生，什么是靈魂？我要去哪里找？”
她開始晝夜不休地收集評語：麻雀嫌入口太窄，戴勝嫌內飾單調，連路過的風都好像在對巢穴的迎風面發出不滿的嗚咽。她拆了建，建了拆，翅膀下堆積的，全是別人的聲音。
旭和從藥柜取出一枚去年的空繭：
“巧喙，你犯了許多創造者都會犯的錯——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尋找圖紙，卻忘記建筑的第一塊基石，本該是你自己的心跳?！?br>
巧喙怔住了，喙間的草莖滑落。
“你看那些蒲公英，”旭和指向窗外絨球般的種子，“它們從不在意落點是否被贊美，只管乘著屬于自己的風出發。最動人的巢穴，不是掛在別人嘴上的驚嘆號，而是能安放自己夢境的那個逗號?！?br>
這句話像一把梳子，輕輕理清了巧喙腦中糾纏的草莖。她突然意識到：她收集了所有評價標準，唯獨忘了問自己——住在里面時，會不會做幸福的夢？
旭和的處方簡單得讓她不安：
“今天不筑巢。帶著你最柔軟的絨毛，去沐光草原最高的土坡上，為自己鋪一個臨時的窩。不看風景是否‘值得入畫’，只聽風吹過耳尖時，你想哼什么歌?！?br>
巧喙猶豫地飛向土坡。
起初她渾身不自在——沒有精妙結構，沒有對稱美學，只是個隨手鋪就的淺坑。但當她躺下，看云從頭頂流過時，一種陌生的松弛感漫上心頭。原來不必為“永恒”負責時，每一刻都可以如此輕盈。
傍晚她突然想唱歌，那是一首沒有歌詞的、關于晚風與草籽的調子。
三日后，旭和在土坡上發現一個正在生長的新巢——它歪斜卻不失靈動，入口朝著巧喙最愛的落日方向，里面鋪著她沿途收集的彩虹碎片和晨露。
沒有署名，但每個路過的小鳥都知道：這是巧喙的第一個，為自己而建的“家”。
葦蕩深處，巧喙正歡快地教小織布鳥如何用喙測量“心里的舒適度”，而不是教科書上的標準尺寸。而不遠處的枯木上，一只總在黎明前醒來、焦慮地練習所有鳥類歌聲的模仿鳥，正對著漸暗的天色，發出今天的第一百次嘆息。
（第九篇完）
《草原上的鶴醫生》第9篇：織巢的囚徒
2025-12-12 12:54來源：豫見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