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新星計劃4期#
黎明前最暗的時刻,模仿鳥百囀的第三百次試唱卡在了鷹隼的高音區。她啞著嗓子跌進診所,羽毛凌亂如被暴風雨揉皺的樂譜。
“醫生,我的喉嚨……背叛了我?!彼曇羲粏?,卻仍下意識地模仿著畫眉的嘆息。
旭和用溫水潤濕她的喉嚨:“慢慢說,從哪里開始不對的?”
“從我發現大家更喜歡別人的歌開始?!卑賴实难壑新舆^一串飛鳥的影子——夜鶯的婉轉、云雀的輕盈、連烏鴉的粗啞都有人贊美。“我試著唱所有人的歌,可昨天小刺猬說,我像一鍋煮了太多食材的湯,什么味道都有,唯獨沒有自己的味道?!?br>
她的巢穴里堆滿“學習筆記”:黃鸝的顫音圖譜、杜鵑的節律密碼、甚至河馬打哈欠的共鳴技巧。她練習到星光黯淡,卻離“被所有人喜愛”越來越遠。
旭和拾起地上一片被蟲蛀出獨特紋路的落葉:
“百囀,你犯了許多尋找自我者都會犯的錯——在別人的聲音里校準自己的音準,卻忘了沉默本身,也是一段珍貴的間奏?!?br>
百囀的喉結顫動,想模仿這個句式,卻發不出聲。
“你聽,”旭和推開窗戶,“此刻草原上有十七種聲音:風梳草葉是低音部,溪跳卵石是中音區,遠山雪融是綿長的泛音……最動人的聲音不是完美的復刻,而是萬物在成為自己時,不約而同的共振?!?br>
這句話像一道休止符,切斷了百囀腦中循環播放的“模仿曲目單”。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收集了所有音符,卻從未問過心底最想哼唱的那段旋律是什么。
旭和的處方讓她翅膀發顫:
“今天日出時,請飛到棲心山的回音谷。不要帶任何曲譜,只做三件事:聽第一滴露水墜落的聲響,等自己胸腔里自然升起的聲音,哪怕只是一個單音——然后,跟著它哼下去?!?br>
回音谷的晨霧里,百囀緊閉喙。
起初是可怕的寂靜,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等待一場注定失敗的演出。但當她放棄“應該唱什么”的念頭時,一個細微的、從未聽過的顫音從胸膛升起——那像幼時母親喂食的輕喚,又像第一次試飛時風掠過羽尖的悸動。
她跟著哼起來,磕磕絆絆,時斷時續?;匾舯谒瓦€她的聲音,不是夜鶯不是云雀,是獨屬于百囀的、帶著露水氣息的調子。
七天后,診所屋檐下多了一串用草籽串成的音符風鈴。
附著的樺樹皮上刻著:
“醫生,我把所有模仿筆記留在了回音谷。原來找到自己聲音的方法,是先承認沉默的正當?!賴省?br>
晨曦中,百囀正教一群幼鳥辨識“心里涌出的聲音”與“耳邊飄過的聲音”有何不同。而在草原交界處的荊棘叢旁,一只總在測量自己奔跑腳印是否比昨天更深的野馬,正對著沙地陷入新的焦灼。
(第十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