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方
暮秋時節的山野長途，藏著草木凋零的蕭瑟，裹著行旅奔波的疲憊，更映著游子心底的沉郁感懷。岑參半生輾轉四方，遍歷山川險途，深諳行旅艱辛與秋景寄情之理，《暮秋山行》便是其暮秋時節山間跋涉時的感懷之作。全詩十二句六十字，以山行旅途為脈絡，串聯起疲馬夕陽的困頓、空山風起的寂寥、雨霽路凈的清曠、暮節傷時的慨嘆與客居遠行的苦辛，將秋山景致與行旅心緒深度交融，以細膩筆觸刻畫暮秋山行全貌，藏厚重情懷于蕭瑟秋光，既見山野秋景的蒼茫清寂，更顯遠行游子的堅韌與悵惘，歷經千年品讀，依舊能共情那份藏在秋山深處的歲月沉懷與人生體悟。循著詩句脈絡，可觸摸暮秋山野的鮮活肌理，讀懂行旅途中的復雜心緒，感受歲月流轉里的生命思考。
一、疲馬夕陽：行旅困頓浸秋光
“疲馬臥長坂，夕陽下通津”，開篇兩句便以具象場景勾勒暮秋山行的困頓底色，將行旅疲憊與秋日光景相融，畫面沉郁卻極具張力。“疲馬臥長坂”聚焦行旅載體，駿馬歷經長途跋涉，早已體力不支，癱臥在漫長的山坡之上，“疲”字直擊核心，既寫馬匹的困頓勞頓，更暗喻騎者的奔波疲憊，長途山行的艱辛無需直白言說，僅以疲馬臥坡的姿態便盡數展露。長坂綿延，前路漫漫，馬匹的停歇既是體力的緩沖，更藏著行旅之人對前路的茫然，暮秋時節的山野本就蕭瑟，疲馬困頓更添幾分沉郁氛圍。
“夕陽下通津”以時間流轉定格秋景，夕陽西沉，余暉灑落在往來通行的渡口，暮色漸濃，白日的光亮逐漸褪去，山野即將陷入沉寂。通津本是行人往來的樞紐，此刻夕陽映照下，或許少了往日的喧囂，多了幾分寂寥，夕陽的溫熱余暉與暮秋的清冷氣息交織，既見秋景的蒼茫壯闊，更顯行旅的孤寂無依——日落時分本是歸巢休憩之時，而行旅之人仍漂泊山野，無固定居所可依，夕陽西沉的景象，恰是內心漂泊感的外在投射。
這兩句以景襯情，動靜相襯，藏盡行旅困頓與孤寂。疲馬臥坡是靜態的困頓，夕陽西沉是動態的時光流轉，一靜一動間，勾勒出完整的暮秋行旅場景；長坂的綿延、通津的寂寥、夕陽的沉落，多重意象疊加，既展現暮秋山野的地理風貌，更傳遞出行旅之人的疲憊與悵惘，為全詩奠定沉郁清寂的基調，也讓讀者瞬間代入暮秋山行的困頓境遇，共情那份漂泊無依的心境。
二、空山風起：寂寥秋意擾人心
“山風吹空林，颯颯如有人”，承接前文行旅場景，深入暮秋山野肌理，以聽覺與視覺交織，渲染空山寂寥的秋意，暗藏心緒的波動。“山風吹空林”勾勒山野動態景象，暮秋時節，山林草木凋零，枝葉稀疏，林間空曠通透，山風穿行其間，無過多遮擋，更顯風力的迅疾與蕭瑟，風吹草木的聲響在空林中回蕩，打破山野的沉寂，卻更反襯出環境的寂寥——唯有極致空曠，風聲才愈發清晰，也唯有滿心孤寂，才對周遭聲響格外敏感。
“颯颯如有人”以主觀感知強化寂寥，山風穿行林間的颯颯聲響，恍惚間竟似有人行走的動靜，滿心期待轉頭尋覓，卻空無一人，唯有風聲依舊。這份錯覺既見空林寂寥的極致，更顯行旅之人的孤獨難耐，長途跋涉中無人相伴，內心的孤獨感在寂寥山野中被無限放大，即便僅是風聲錯覺，也能勾起內心對陪伴的渴望，錯覺消散后的失落，更添幾分沉郁。“如有人”三字極顯細膩，將主觀心境融入客觀景象，讓空林風起的場景更具情感張力，也讓行旅之人的孤獨形象愈發鮮活。
這兩句以聽覺為核心，傳遞空山寂寥與內心孤寂，情感細膩真摯。山風的颯颯之聲、空林的荒蕪之景、錯覺的失落之感，三重維度交織，既展現暮秋山野的自然風貌，更刻畫出行旅之人獨處山野時的復雜心緒，寂寥秋意不僅縈繞在山林間，更浸潤在心底，讓山行旅途多了幾分精神層面的煎熬，也讓全詩的沉郁氛圍愈發濃烈。
三、雨霽路凈：清曠秋景釋塵煩
“蒼旻霽涼雨，石路無飛塵”，詩句陡然轉折，從沉郁寂寥轉向清曠澄澈，以雨霽后的秋景，為行旅旅途添幾分清新，暗藏心緒的舒緩。“蒼旻霽涼雨”寫天空景象，蒼茫天際之上，連綿的涼雨已然停歇，云層散去，天空逐漸澄澈，“霽”字是核心，既指雨停云散的自然變化，更暗合內心沉郁的舒緩——暮秋涼雨本添清冷，雨停之后，空氣清新，視野開闊，壓抑的心境也隨之舒展，仿佛連日行旅的疲憊與煩憂，都被雨水沖刷消散。
“石路無飛塵”聚焦腳下路途，雨后的山石小路被雨水浸潤，泥濘盡去，無半點飛揚的塵土，行走其間，少了往日的顛簸揚塵，多了幾分清爽自在。石路的潔凈與此前的困頓形成鮮明對比，既見雨霽秋景的清新，更顯心境的微妙轉變，行旅之人踏著潔凈石路前行，或許腳步依舊沉重，卻因清曠秋景多了幾分前行的力量，內心的煩憂被清新空氣驅散，多了幾分對秋景的感知與接納。
這兩句以雨霽秋景為核心，勾勒清曠澄澈的山野圖景，情感從沉郁轉向舒緩。蒼旻的澄澈、涼雨的消散、石路的潔凈，多重清新意象疊加，既展現暮秋山野雨霽后的獨特風貌，更傳遞出行旅之人心境的微妙變化，自然景象的轉變牽引著內心情緒的波動，清曠秋景不僅帶來視覺與體感的舒適，更成為內心煩憂的慰藉，讓全詩的情感層次更趨豐富，沉郁中藏著一絲舒緩，寂寥中透著幾分清新。
四、暮節感時：千念萬籟蘊悲戚
“千念集暮節，萬籟悲蕭晨”，詩句回歸內心感懷，以時光流轉與自然聲響為引，將暮秋時節的悲戚心緒推向深層，藏盡歲月感慨與生命思考。“千念集暮節”直抒內心感懷，暮秋時節，歲末將至，時光匆匆流逝，一年的光景即將落幕，無數思緒與感慨在心底匯聚交織——對過往行旅的回顧、對未來前路的茫然、對故園親人的牽掛、對歲月流逝的悵惘，所有復雜心緒都在暮秋時節集中爆發，“集”字極顯厚重，將無形的思緒具象化，滿是沉郁與感慨。
“萬籟悲蕭晨”以自然聲響渲染悲戚氛圍，清晨時分，山野間各類自然聲響交織回蕩，卻都透著幾分悲涼蕭瑟，無半點生機歡愉之感。蕭晨本是一日之始，應滿是希望與活力，而暮秋時節的蕭晨，草木凋零，生靈蟄伏，萬籟之聲皆含悲戚，既見暮秋自然的沉寂蕭瑟，更暗合內心的悲郁心緒，外界的悲涼聲響與內心的沉郁感慨相互呼應，悲戚氛圍愈發濃烈，仿佛整個天地都沉浸在歲月流轉的悵惘之中。
這兩句以感時傷懷為核心，將個人心緒與自然時序相融，情感深沉厚重。暮節的時光流轉、萬籟的悲戚聲響，既是自然層面的暮秋特征，也是內心情緒的外在投射，時光的流逝讓人感慨生命的短暫，自然的蕭瑟讓人共情歲月的無常，千念匯聚間，滿是對人生境遇的思考，萬籟悲戚中，盡是對歲月流轉的悵惘，讓全詩的沉郁氛圍達到新的高度，也讓行旅之人的內心世界愈發立體鮮活。
五、草木凋零：歲華易逝添悵惘
“鶗鴂昨夜鳴，蕙草色已陳”，聚焦暮秋草木生靈，以具體意象印證歲華易逝，強化悲戚感懷，暗藏對生命流轉的慨嘆。“鶗鴂昨夜鳴”以禽鳥啼鳴點明時序更迭，鶗鴂即杜鵑鳥，古人認為其啼鳴之時，便是春盡夏來、草木漸衰之始，暮秋時節聽聞鶗鴂啼鳴，更添幾分歲月流逝的緊迫感，昨夜的啼鳴仿佛仍在耳畔，提醒著時光不可逆，歲華早已悄然流逝。
“蕙草色已陳”以草木凋零展現暮秋特征，蕙草本是芬芳雅致的香草，生命力較為堅韌，此刻卻也褪去往日的鮮綠，顏色陳舊枯黃，盡顯衰敗之態。香草的凋零比尋常草木更具沖擊力，連雅致堅韌的蕙草都難抵暮秋時節的時光侵蝕，足見歲月流逝的無情，也暗喻人生境遇的多變——即便曾有光鮮亮麗的時刻，終究難抵時光磨礪，難免走向衰敗，這份感慨既藏對草木的惋惜，更藏對人生的悵惘。
這兩句以生靈草木為載體，傳遞歲華易逝的感慨，情感細膩真摯。鶗鴂啼鳴的警示、蕙草枯黃的衰敗，多重意象疊加，既展現暮秋時節自然生靈的真實狀態，更深化了感時傷懷的主題，時光流轉的無情、生命衰敗的必然，都在這兩句詩中盡顯，行旅之人目睹草木凋零，內心的悵惘與悲戚愈發濃烈，對人生境遇的思考也愈發深沉，讓全詩的情感表達更顯厚重動人。
六、遠行苦辛：客居漂泊訴心聲
“況在遠行客，自然多苦辛”，作為全詩收尾，直抒胸臆，將前文的秋景感懷與行旅境遇結合，點明遠行客居的核心苦辛，情感直白卻厚重，余味悠長。“況在遠行客”直接點出行旅之人的身份，本就身處暮秋蕭瑟時節，心懷歲月感慨，更何況自己還是漂泊四方的遠行之客，無固定居所，無親友相伴，所有的悲戚與悵惘都因客居身份被無限放大，“況”字遞進有力，既呼應前文的秋景感懷，更凸顯客居身份的特殊性，讓苦辛之感更具說服力。
“自然多苦辛”直白宣泄內心感受，遠行客居之人，注定要承受諸多艱辛——長途跋涉的體力消耗、山野路途的艱險阻礙、暮秋時節的嚴寒侵襲、孤獨無依的精神煎熬、對故園親人的綿長牽掛，所有苦辛都藏在日常行旅之中，無需刻意言說，卻早已融入骨髓。這句直白慨嘆沒有華麗修飾，卻滿是真摯，既是對自身行旅苦辛的總結，也是對所有遠行客居之人境遇的共情，道出了漂泊者的共同心聲，直白卻不矯情，深沉卻不晦澀。
這兩句以直抒胸臆收尾，升華全詩情感，藏盡遠行客居的赤誠與堅韌。暮秋的蕭瑟、歲月的感慨、草木的凋零，終究都落腳于遠行客的苦辛，所有外在景象的描寫，都是為了烘托內心的苦辛與悵惘，卻也暗含著遠行之人的堅韌——即便承受諸多艱辛，仍在山野間跋涉前行，未曾停下腳步，苦辛之中藏著對生活的堅守，悵惘之中藏著對未來的期許，讓全詩的情感既有悲戚沉郁，更有堅韌厚重，余味悠長。
七、詩韻長存：秋山寄懷映千秋
《暮秋山行》篇幅凝練，意蘊深厚，將暮秋山景、行旅境遇與內心感懷完美融合，兼具極高的藝術價值與思想深度，成為岑參詩作中極具代表性的山水行旅佳作。全詩以山行為線索，從外在景致到內心情緒，從具象場景到抽象感慨，層層遞進，情感豐富多元，既展現暮秋山野的蒼茫清寂，更傳遞遠行客居的苦辛與悵惘，兼具自然之美與人文之思，歷經千年流傳，依舊能引發強烈共鳴，成為承載行旅情懷與歲月感思的經典篇章。
從藝術層面而言，全詩構思精妙，手法嫻熟，極具感染力。以“暮秋山行”為核心線索，串聯起疲馬夕陽、空山風起、雨霽路凈、暮節感時、草木凋零、遠行苦辛六大場景，脈絡清晰，過渡自然，從外在景致的刻畫到內心情緒的抒發，層層深入，情感起伏有序，既見敘事的完整性，更顯抒情的細膩性；多感官交織與以景襯情手法靈活運用，視覺上的夕陽、空林、石路、蕙草，聽覺上的風聲、鳥鳴、萬籟，體感上的涼雨、清曠，多重感官融合，讓秋山景象更顯鮮活立體，所有景致描寫都緊扣內心情緒，景為情設，情隨景生，讓情感表達更顯自然真摯；語言質樸凝練，精準細膩，無華麗辭藻堆砌，卻字字傳神，疲馬的困頓、風聲的蕭瑟、雨霽的清曠、草木的衰敗，都以極簡筆墨精準刻畫，既貼合暮秋山行的真實境遇，又滿是情感張力，盡顯筆墨功力。
從思想內涵而言，全詩藏多重深厚情懷，彰顯遠行之人的精神底色與生命思考。既有對自然秋景的細膩感知與敬畏，以精準筆觸捕捉暮秋山野的多樣風貌，從蕭瑟困頓到清曠澄澈，從草木凋零到萬籟悲戚，展現自然時序的流轉與生命的更迭，傳遞出對自然的敬畏之心；也有對行旅苦辛的真切共情與堅守，直面遠行客居的諸多艱辛，不回避、不抱怨，既宣泄內心的悵惘，更暗含堅韌前行的力量，彰顯出漂泊者的生命韌性；更有對歲月流轉與人生境遇的深度思考，借暮秋時節的感懷，感慨時光的不可逆、生命的短暫與境遇的多變，既有對過往的回顧，也有對未來的茫然，滿是深沉的生命體悟，引發后人對人生的思考與共鳴。
此外，這首詩更是古代遠行客居生活的鮮活縮影，為后世留存珍貴的情感與文化印記。詩中對暮秋山行路途、行旅困頓境遇、客居內心感受的描寫，真實還原了古代遠行之人的生活狀態與精神世界，讓后人得以穿越千年，觸摸古代漂泊者的真實心境，了解古代交通不便背景下遠行的艱辛，感受古人對自然、時光與人生的認知，為研究古代行旅文化、情感文化提供了重要的文學依據。相較于岑參邊塞詩的雄渾豪邁，這首詩更顯細膩沉郁，聚焦山水行旅與內心感懷，滿是人文溫度，讓詩人的創作維度更趨多元，也讓后人看到其兼具豪邁氣魄與細膩共情的多面人格。
千年歲月流轉，暮秋的山野依舊，遠行的腳步未停，《暮秋山行》承載的行旅情懷與歲月感思，始終鮮活如初。那份行旅的苦辛、孤獨的悵惘、自然的敬畏、生命的堅韌，早已融入中華民族的情感血脈，成為跨越時空的精神共鳴。每一次品讀，都能感受到暮秋山野的清寂蒼茫，體會到遠行客居的真摯心境，讀懂古人對時光與人生的深度思考，這份力量，終將伴隨歲月長河，永續傳承，慰藉每一個漂泊前行的人，指引人們在困境中堅守，在感懷中成長。
結語：秋山踏盡，初心未改
《暮秋山行》以六十字凝練篇幅，定格暮秋時節的一場山野行旅，寫盡疲馬夕陽的困頓、空山風起的寂寥、雨霽路凈的清曠、暮節感時的悲戚、草木凋零的悵惘與遠行客居的苦辛，情感沉郁卻不失堅韌，細膩卻滿含力量，既見暮秋自然的多樣風貌，更顯遠行之人的內心世界，成為岑參詩作中極具人文溫度與思想深度的佳作。全詩以景寄懷，以行抒志，將自然秋景與人生體悟相融，讓暮秋山行不僅是一場地理空間的跋涉，更成為一次精神層面的思考與沉淀。
岑參以自身遠行經歷與暮秋見聞為藍本，將對自然的感知、對行旅的共情、對人生的思考融為一體，讓我們讀懂：人生如暮秋山行，難免遭遇困頓與蕭瑟，難免承受孤獨與苦辛，卻也能遇見清曠的景致，收獲內心的成長；時光流轉不可逆，生命更迭是常態，唯有以堅韌之心直面境遇，以細膩之心感知美好，方能在漂泊中堅守初心，在感懷中汲取力量，不負歲月，不負前行之路。
秋山踏盡風霜路，歲月沉懷藏初心；詩韻千年傳共情，人生跋涉勇前行。《暮秋山行》早已超越一首山水行旅詩的范疇，成為承載行旅情懷、歲月感思與生命韌性的精神符號，提醒著后人直面艱辛、堅守初心、感知美好，讓那份跨越千年的真摯與堅韌，永遠溫暖人心，照亮每一段前行的旅途。
秋山行旅，心寄霜天——岑參《暮秋山行》的征途沉懷與歲月感思
2025-12-11 22:17來源：大學教育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