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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我們抱著草束在渠邊甩動，
水珠如玻璃種籽迸濺。
手掌記得每根草莖的脊椎，
和葉脈里暗藏的化學的善意。
這是清洗，還是祈禱？
當水渠把漂白的日光卷成筒型飼料，
牛棚的鐵欄正把陰影切成規整的方格。
秋天，粉碎機咳出秸稈的骨灰。
我的手指嵌進泥土與機油的經文里，
搖桿起落如不斷叩問的犁。
所有干枯的軀殼都學會飛升術，
碎屑沾著柴油的甜腥尋找新意義。
那時節，田壟脫下金縷衣，
所有豐饒最終都走向這轟鳴的消化。
而受孕是不需要儀式的事情。
獸醫的冷藏箱打開時，
白霧比任何初吻都圣潔。
所有的子宮都是借來的宮殿，
當橡膠管送達液態的春天，
她只是安靜反芻著，
像山巒承受雨的契約。
產房是突然搭設的劇場。
人們用尿素袋鋪成產床，
長布條擰成迎接新生的繩橋。
血水在鋁盆泛起朝霞時，
有人接住那團溫熱的胞衣——
橡膠手套盛著滑膩的銀河，
有人低語：“拋的還是尖的？”
而答案早被麻繩捆成襁褓。
但小牛用頭槌撞開我的童年。
奶瓶在肚皮上孵出漩渦，
它跳躍時整個屋子都在學步。
當我用塑料盆接住那溫熱的瀑布，
忽然明白所有哺育都是循環的債務：
她飲下我提來的曬暖的溪水，
我飲下她分泌的月光的溶液。
沒有詞語能命名這種關系。
像草莖不知道繩結的用途，
繩結不知道手掌的紋理。
每個冬天，中藥罐在爐上唱起古老的歌，
黨參在沸騰中舒展根須，
而牛棚與臥房間敞開的門廊，
不斷交換著乳汁與爐火的氣味。
教授，當她終被鐵欄送回大地，
犄角上還掛著稻草的冠冕。
一生已壓成青儲飼料的厚度，
在某個胃里繼續反芻黃昏。
你問這是幸福或痛苦的一生？
請聽，所有擠奶機的節拍里，
都晃蕩著女人與母牛共同的
帶著鐵銹甜味的緘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