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認識鄭莊公,是在《左傳》的刀光劍影里。但我們總不免好奇:那位“掘地見母”的春秋霸主,為何偏偏選擇在這片潁水之濱的土地上,完成這場震動千古的母子重逢?
在烽火連天、禮崩樂壞的春秋亂世,襄城潁陽是個異數(shù)。若不是鄭莊公在此掘地見母,它或許只是中原大地上一個籍籍無名的鄉(xiāng)野小鎮(zhèn)。
人們的印象中,鄭莊公是個鐵血梟雄——他平定共叔段之亂,穩(wěn)固鄭國基業(yè);他敢箭射周桓王,挑戰(zhàn)周天子的權(quán)威,鋒芒畢露,威震諸侯。但,這只是表象。潁陽之所以被記住,是因為這里埋藏著一個春秋霸主柔軟的隱痛。
驅(qū)車行至襄城縣潁陽鎮(zhèn),那片傳說中的遺址靜臥在麥田與村舍之間。沒有恢弘的殿宇,沒有巍峨的碑刻,只有一方樸素的石碑,上書“掘地見母處”。風過處,黃土揚起千年塵埃。潁水在不遠處緩緩淌過,仿佛還在低聲訴說著那場黃土下的重逢。
公元前722年,對鄭國而言,是刀劍與溫情交織的年份。那一年,鄭莊公在平定了弟弟共叔段的叛亂后,對縱容弟弟的母親武姜發(fā)出了那句冰冷的誓言:“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誓言出口,悔意漸生。
潁河的水,從春秋流到今天,依舊清澈如許。當年鄭國大夫潁考叔獻計的情景仿佛還在水光中蕩漾,既然誓言不可違,何不“掘地及泉,隧而相見”?
于是,在這片潁水之濱的土地上,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重逢正在醞釀。沒有旌旗戰(zhàn)鼓,沒有禮樂齊鳴,只有鍤鏟入土的簌簌聲,在春秋的陽光下格外清晰。
《左傳》記載的那一幕穿越千年,依然動人:“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遂為母子如初。”
當年的隧洞早已湮沒,但那份沖破思想枷鎖與冰冷誓言的人倫溫情,卻在這片土地上生了根。
如今的遺址旁,農(nóng)人荷鋤而過,孩童追逐嬉戲。他們或許不知道,腳下這片土地曾見證過一個時代最復雜的情感糾葛:既有政治的無情,又有人倫的柔軟;既有君王的威嚴,又有身為人子的愧疚。
遺址東南隅,有清代重建的“考叔祠”遺址。潁考叔這位智慧的勸諫者,因“純孝”感君而被后人紀念。祠堂雖簡陋,卻讓人想起《詩經(jīng)》中那句:“孝子不匱,永錫爾類。”
站在遺址高處,眺望潁河蜿蜒。或許鄭莊公選擇此處,正因為穎水的包容吧?它見證過爭霸的野心,也包容懺悔的眼淚;它沖刷過戰(zhàn)車的血污,也撫平心靈的裂痕。
潁陽當?shù)赜袀€代代相傳的故事,說那一片土地,往下挖三丈就能見水,這水,就是鄭莊公想娘而流的淚。
這自然是民間美好的附會,卻道出了一個真相:再堅硬的權(quán)力,也敵不過血緣的呼喚;再深的隧洞,也阻隔不了母子的牽掛。
遙想當年,鄭莊公與武姜在隧洞中相見的時刻,或許就像冬夜歸家時窗口透出的燈光,像久旱田疇里落下的甘霖那般,都是人世間最樸素溫暖的慰藉。
不同的是,燈光和甘霖的溫暖流連于人間煙火里,鄭莊公的溫情埋在黃土下。
歷史記住潁陽,并非因為這里發(fā)生過多么驚天動地的事件,而是因為在這片看似普通的黃土下,埋藏著一個關(guān)于懺悔與寬恕、權(quán)力與親情、誓言與變通的永恒命題。
潁河的水,還在靜靜地流。它記得那個春秋的午后,一位被誓言和權(quán)力困住的霸主,如何放下鐵血身段,在親手挖開的黃土隧道中,走向母親的每一步。那些腳步踏出的,不是權(quán)力的回響,而是人性最初的溫度。
那捧被掘開的黃土,早已被歲月?lián)崞健5總€駐足于此的人,仿佛都能聽見地下傳來的回響。不是金戈鐵馬的鏗鏘,而是母子相擁時,衣袂摩挲的窸窣聲。
溫暖,從來不分古今,無關(guān)時空。它在平常的煙火人間里,也在掘地及泉的黃土下,等一場穿越千年的理解與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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