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新星計劃4期#
文/一聲嘆息
喬明和謝森在同一家醫院，都是中層干部，喬明是心腦血管科主任，謝森是內分泌科主任，兩人都很低調，喬明整天就是上班下班，衣著一般，開一輛電動五菱，謝森比他還低調，常年就那幾身衣服，連同事都能說得清，經常騎一輛踏板大陽。
醫院有個副院長因長期夫妻兩地分居調走了，空出一個位置來，各個科室主任都躍躍欲試，其中資歷老，技術好，貢獻大的就數得著喬明和謝森了。
謝森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找院長，找其他副院長，忙得不亦樂乎。喬明呢，依舊每天忙于工作，既不跑又不送，他并不抱什么希望，這么些年的摸爬滾打，對世事再清楚不過了，不運作運作，職務不會自己跑你家里去的，可是要活動，自己又沒那個本錢，況且他也很討厭這一套，不想違背自己的意愿。管它呢！當不當那個副院長能咋？一輩子當個科室主任也不錯，最起碼在這個科室，自己說了算，靠自己的技術吃飯，踏實。
俗話說，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不知道為什么，這天喬明正在上班，剛看了兩三個病號，有兩個衣著整齊的干部模樣的人，走進來在他耳邊小聲說：“請問你是喬明主任嗎？”“啊，我是啊。”“你出來一下，找你有個事。”“什么事？”喬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三人一前一后出來，來到走廊里，“我們是市紀委的，你安排一下工作，跟我們走一趟！”說罷，亮出了工作證。喬明一愣，瞬間就明白了為什么這個時候紀委找上門來，他平靜地說：“好，我先安排一下，調一下班。”他打了個電話，就跟著兩人上了停在大門外的一輛黑色轎車。
到了紀委，兩人還先安慰他一番：“你是黨員吧，我們一會兒會問你一些問題，你要本著對黨忠誠，對組織負責的態度，如實地回答問題。當然，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所有的問題我們都會一一查清楚，既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紀委的人已經盡量將話說得委婉一些了，但在喬明聽來還是那么不習慣。“你問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會配合的。”
“那好，第一個問題，你9月28號去院長辦公室，有人看見你將一個牛皮信封交給院長。信封里裝的什么？”“誰？誰看見了？”喬明緊張起來，他知道，即使他實話實說，也很難擺脫嫌疑，因為信封里的兩萬元真的太敏感了。“對不起，這個我不能說，我們有紀律！你直接回答問題吧。”對方還是彬彬有禮。“我……我……那袋子里是兩萬塊錢，是一個老人的女兒送的，她讓我無論如何救救她父親……”“所以你就收下了？然后正好你有機會提副院長，就又把它送給院長了？”對方話里滿是譏誚。“我沒有！我當時是無論如何不肯收的，她跪下求我，還說我不收就不起來……”“所以，你就收了？”“是的……”喬明開始掏出手絹拭汗。“可是，我收了是為了讓病人家屬安心，再說，時間緊迫，她老糾纏我沒法去做手術搶救她老爹，所以就收下了，手術后我本想還給那位家屬……”“但你沒還，而是拿這筆錢向院長行賄！”紀委打斷了他。“你們……你們怎么能這樣說話呢！在你們眼里就沒好人啦？我是去找了院長，那是因為我怕家屬不要，請院長轉交給她，而且希望院長當個中間人，萬一我還了，人家說沒還咋辦？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再說，我想給院長送禮，也不能只送兩萬吧，你們覺得兩萬夠提個副院長嗎？”“好吧，我們會調查清楚的。”紀委辦案人員把談話全錄在袖珍錄音機里。
“那么第二個問題，你張開嘴，你少了一顆門牙，這是怎么造成的？”“那是……我跟老婆吵架，她用鍋鏟子碰掉了，太忙了，還沒來得及去重新種一顆。”“那你們夫妻倆為何吵架呢？”“發生了些小矛盾。”“什么矛盾？說具體點。”辦案員不依不饒，步步緊逼。“我們發生了爭吵，她懷疑我有外遇，還說，我掙的錢都便宜了那個騷娘們。”“哦？那個女人是誰？為什么你妻子會懷疑她？”“那個女人叫張麗，我也不知道她是干啥的，她只是我的一個病人，而且年輕一點，漂亮一點。我老婆她發現我的工資月月光，就懷疑我在外邊亂搞了，看誰都像第三者。她那天去醫院大鬧一頓，還扯著我病人的頭發，罵了半天。”“那你的錢究竟去哪了？”“我……我……”喬明腦子里飛快地轉著，本不該跟組織說瞎話，可是……“我，我打牌都輸了。”“我們去會計科查了，你的工資九千多，加上補助，應該將近一萬七八了，都輸了？”“嗯，手氣不好，老是輸，幾乎都沒贏過。”“打多大啊，都輸了，不知道賭博違法嗎？都跟誰打的？”“這，也要說嗎？你們不是紀委嗎？還抓賭啊？”“少啰嗦，快說。”辦案員嫌他東扯西扯了。“有錢六，王大力，李霞，張光頭，常打的就這幾個。”“他們都住在哪？干什么工作？”“住一個小區，都沒工作。”“好，我們會查證的。感謝你的配合，稍等，文稿馬上整理出來。”辦案員給喬明用紙杯接了一杯水。“好了，來，簽字，按手印，這里，還有這兒，這里也摁一下。行了，你可以走了！”望著幾個鮮紅的手印，喬明不禁打了個寒噤，這每個字都是要負責任的。這真是，一字入公門，九牛拉不回。
喬明回去了。辦案人員馬不停蹄去找了喬明的老婆，從她那里了解了門牙的故事和大鬧醫院的經過。“你男人真的有外遇？你親眼所見？”“我親眼所見他跟那個張麗有說有笑的，可會拉呱啦！就差逮住他們上床了。”“這么說，你并沒有確切的證據嘍？”“怎么沒有，他工資那么高，但每次回來都只給我一兩千元，有時一個子兒卻沒有，問他，他說借給別人了！”“哦？他是這么說的，那他平時賭錢么？”“不賭，他只打不超過一塊錢的小麻將，而且平時忙，也不經常打。”“都跟誰？”“就是一個院的鄰居，錢六王大力他們。”“他的工資卡誰放著的？”“我放著哩！但是每月都凈光，他早就轉他微信里了。”“好，謝謝你的配合。”“不謝。我男人，他不會出什么事吧？你們也認為他作風有問題？”“這個，我們不能說。謝謝！”辦案人員總是那么有禮。
他們順便去找了錢六他們，從這些人口中得知，喬明根本沒輸過超一百元的錢，有時還贏個三十二十的。顯然他在說謊！辦案人員心中一震。他們又聯系了微信平臺，調取了喬明的資金往來，很奇怪，有些錢轉給了一個叫王嬌嬌的，還有很多刷的是醫院的結賬賬戶，還有的是給一些雜七雜八的人。要一一追查這些踐的去向明顯人手不夠了，辦案人員馬上給領導匯報，分派人手去追查，齊頭并進。
辦案人員又去追院長這條線索。院長五十多歲，身材瘦高，頭發花白，一臉皺紋，略顯風霜。“是的，喬明那天找我是上交親屬送的禮金的，他匯報了當時的情況，并讓我轉交給那個病人的家屬，我提出要在全院公開這個事，讓大家學習他，他再三表示千萬別說出去，就這悄悄地就好！所以我才沒說出去。”院長滔滔不絕，領導一般口才都很好。“那你把錢還給家屬了嗎？”“當然還了。”院長的眼光躲閃了一下，這個細微的變化并沒逃過辦案人員的眼睛。要先穩住他！“好，謝謝院長，打擾您了！”“哪里哪里！慢走。”他恭恭敬敬地將二人送出辦公室。
二人又驅車趕往那位女病人家。這是鄉下的一個村莊，光在路上就花了兩個多小時。這里房舍都是獨橦的兩三層小洋樓，只有她家是兩間瓦房，破得頂上有點脫瓦，家徒四壁。老人坐在院里，骨瘦如柴。“咳，看病錢都花光了，總算保住一條命。”這個三十幾歲的農村婦女抹著淚說。“聽說你爸手術那天，你給了喬醫生一個大紅包？”“啊？沒有！”“真沒有？”“真的沒有！”“可是我們調查了，喬醫生本人也都承認了。”“啊？他承認了？對，是有這么回事，我聽說城里醫生都興收紅包，要不然就不給你好好治。我就……”“那他后來又通過院長將紅包還給你了，對嗎？”“啊？啊……對，對，是還給我了。”她想著喬醫生每月微信轉來的錢，送給人家的錢，人家又都給一點點還回來了！喬醫生是個好人。
辦案人員已經大致弄清楚了案情，但還沒有形成閉環——還缺少院長那里的佐證。去銀行查院長的存款情況！銀行不敢不配合，立即安排最懂業務的小陳協助。這一查不得了，9月28日那天下午，院長卡上有一筆兩萬元的存款，一直到現在趴在賬上沒動過，有疑點。更令人吃驚的是，院長名下銀行卡眾多，有中行建行，也有工行農行，信用社郵儲行，金額嚇人，足有四千多萬。又查他妻子那里，也有一千多萬。又不經商又無外援，一個上班一個在家做全職太太，哪來這么多錢哩！巨額財產來源不明，院長有重大嫌疑，要深挖。
辦案人員又驅車去女病人家，但女病人一口咬定喬醫生還了，還出示了微信。這每筆兩千的轉賬都來自一個昵稱“橋梁”的人。“‘橋梁’是誰？”“就是喬明醫生啊！他用微信給我打過電話。”全明白了！院長并沒有把錢還給女病人，卻存進了銀行，他只所以說還了，是因為他相信辦案人員不會去核實，也不好找那女病人。而喬醫生給女病人的錢又是怎么回事呢？
此時，分派去追蹤喬明工資去向的人也紛紛得到答案。王嬌嬌是個女大學生，家境貧寒，母親是喬明的病號，不治身亡，父親南方工地干活，從腳手架掉下來，一命嗚呼，廠家卻一分沒賠，她是靠喬明的資助讀完了大學四年，又讀研究生。還有一些別的人都是像嬌嬌那樣貧困的病號，喬醫生給他們錢，說是借給他們的，一不讓打欠條，二不提還錢的事，給他打電話，他說不用還，不要了。“喬醫生是個好人吶！”多少人留著淚說。“喬主任經常幫繳不起費的病人墊錢，他說是借給他們的，這人真少見，這年頭誰肯往外借錢！”為了弄清是不是借，有沒有還，辦案人員又從財務室打印了大量喬明的付款單據，并找到這些人一一查證。結果跟上面那批人一樣，喬醫生根本沒讓還過，也知道他們根本還不起。哈！這年頭還有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鋒？辦案人員不禁對喬明肅然起敬。
看來檢舉人本身有問題，查他！盡管他在昏暗的攝像頭下，他戴著帽子，捂著口罩，但到處存在的攝像頭幫了辦案人員的大忙，只用兩天，就追出舉報人李喜，李喜也是第一次被請進紀委喝茶，他抵擋不住辦案人員的心理攻勢，又供出幕后黑手謝森。“是謝主任讓我告的，他說事成之后讓我當副主任。”
謝森此刻正在屋里悠閑自在地品茗呢。這回喬明身陷囹圄，沒功夫跟他爭副院長了，再說，他給院長送去了五十萬，院長答應再在衛生局領導面前給他奏奏本，美言一番，他這個副院長就穩了。本來他在主任的位子上也挺好，收收紅包，賺賺外快，幫人辦辦事人家意思意思，醫藥代表更大方啦！他賺得是盆滿缽滿，不過，要是他當了副院長，那不撈得更多么？這年頭誰嫌錢燒手哩？為了掩人耳目，他還要裝出清正廉潔的樣子，不敢開豪車，不敢穿名牌，不敢耍闊氣！現在終于要實現夢想了！他還約好了各科室的朋友今晚來家里商議職工代表大會上怎么里應外合的問題，他瞟了一眼桌上的十幾個紅包，咧開嘴“嘿嘿”地笑了。
“篤篤篤！”一陣敲門聲打斷了謝主任的思路，“來啦！”謝主任一拍大腿，興奮地去開門，愣在了那里，“我們是紀委的！請跟我們走一趟！”
謝森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心說：完了完了，便宜了姓喬的！他像得了軟骨病的老狗，被架著向車走去。車門打開，里面坐著一個人，垂頭喪氣，頭發蓬亂得像鉆在刺籠里的雞，他一看，認識，是院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