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菠蘿的海”
一位老兵的紅土情書
梁慶才


四十年了。我的青春,我最寶貴的二十年,都毫無保留地獻給了這里。2005年我轉身北上,別離了我的第二故鄉。此后我回來過幾次,但每一次,都必定要來這里,像赴一個與知音的約定,更像一次對精神原鄉的朝拜。因為一個菠蘿或許平常,但當千千萬萬個菠蘿匯聚成數十萬畝的波濤,當起伏的丘陵化作一片綠色的海洋,那種美麗,已非風景,而是一種能吞噬孤獨、撫平褶皺的壯闊。
今天,我又來到了這里……

大地印記:從“愚公樓”到“菠蘿的海”
我驅車深入曲界鎮,這片被《中國地理》雜志譽為“最壯美風光帶”的核心。道路兩旁的田園一年四季色彩斑斕,與散落其間的村莊、巨大的白色風力發電機共同構成了一幅獨具魅力的熱帶生態農業景觀。我特意繞道去了愚公樓村——這個廣東最早引種菠蘿的村莊,被譽為“菠蘿種植第一村”。1926年,華僑倪國良先生正是從這里,將第一株“巴厘”菠蘿苗種下,才有了今日的波瀾壯闊。村里的老人說,這里的紅土地是火山巖風化而成,富含礦物質,種出的菠蘿格外香甜。我想,這土地何嘗不是一種象征?它以其深厚的底蘊,滋養了萬物,也接納了當年我們這群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人,讓我們的青春在此扎根、結果。

行至田洋火山口,這片“菠蘿的海”核心區蘊藏著豐富的硅藻土和炭泥,空氣里富含養生的負氧離子。我深吸一口氣,那股清甜仿佛能滌凈肺腑,也滌凈這些年在北方都市里積攢的塵埃。這里的菠蘿田漫無邊際,綠到天邊,形成了中國最為壯美的菠蘿種植景觀帶。

不變歲月滋味:從舌尖到心間的甜
在田洋村口,一位戴著斗笠的阿婆正熟練地削著菠蘿。她的臉龐刻滿了歲月的溝壑,卻有著與這片土地一樣的沉靜與安詳。我買下一顆“巴厘”菠蘿,她手起刀落,金黃的果肉瞬間裸露,香氣撲鼻。愚公樓菠蘿以體大質優、肉脆清甜、香味濃郁而名聞海內外。
咬下一口,汁水在唇齒間迸射,那熟悉的酸甜立刻喚醒了所有記憶。這味道,曾陪伴我緊張的工作之余的休憩時刻,慰藉過思鄉的愁緒。它不單單是水果的甜,更像是歲月的結晶——有初來時的青澀,有奮斗中的微酸,更有沉淀后的回甘。阿婆笑著說:“現在的品種更多了,還有金鉆鳳梨、小香水,甜得不一樣哩。”我點點頭,是啊,時代在變,這片土地也在孕育著新的甜蜜,但那內核中堅韌的生命力,從未改變。

時空對話:風車下的變與不變
巨大的白色風車仍在丘陵上緩緩轉動,遠遠望去,這里像極了朋友說過的他曾在歐洲農村看到過的風情,然而它們卻是這片土地上最恒久的守望者。我尋找著當年到這里看過的一些舊址,周圍已是一片郁郁蔥蔥的菠蘿田。變了,許多基礎設施更完善了,“菠蘿的海”已成為湛江新八景,吸引著八方游客;也沒變,那紅土地的熾熱情懷,農人彎腰勞作的背影,以及海風裹挾著的咸澀與清甜,一如往昔。

行經一段被稱為“彩虹公路”的鄉道,路中心線幻化成彩帶,在無垠的綠野中延伸,宛如一條通往過去的隧道。我仿佛看到那個十八歲的青年,揮舞著帶有飄帶的水兵帽,在這片土地上奔跑、吶喊、流汗,將最純粹的理想與熱情,獻給了這里。這片土地見證了我的成長,而我,也見證了它從一片廣袤的田園,成長為今日聲名遠播的“菠蘿的海”。

永恒的召喚:為何總要歸來
夕陽西下,給漫天的菠蘿葉鍍上了一圈金色的輪廓。我忽然明白了,為何我總要歸來。只因“菠蘿的海”早已超越了農業景觀的意義。它是我精神的錨地。在這里,我能清晰地觸摸到時間的質感,感受到生命如何在一片看似貧瘠的紅土中,孕育出最極致的甜蜜與豐饒。它教會我的是“愚公移山”般的堅持,是土地般的厚重與沉默的奉獻。
臨行前,我再次回望。這片海,這片深情的土地,它永遠為游子亮著一盞溫暖的燈。無論離開多久,只要歸來,它總會以它博大的胸懷,給你最深沉的回響。這紅土地上的情書,我用四十年光陰緩緩寫成,而它,也將繼續寫下去,直到永遠。

也許下次歸來,您可以試著在3月到5月菠蘿成熟的旺季前來,那時田野里將是金燦燦一片,空氣里的香甜會更加濃烈。或者,再去附近的“南極村”燈樓角走走,站在中國大陸的最南端,看兩片海水相擁的“合水線”,感受“陸之盡頭,海之始”的蒼茫,那或許是另一番感悟。
作者簡介:
梁慶才,資深媒體人,軍旅作家,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長期從事軍事新聞宣傳,多次參與組織、策劃全國、全軍重大典型宣傳。著有長篇報告文學《風雨太平洋》《實證陳儼》《跨越大洋的握手》《聲渡遠灘》等。代表作長篇報告文學《時代答卷—來自一個國家級貧困縣的脫貧攻堅報告》獲河南省第三屆優秀報告文學特別獎、河南省第十三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新近創作出版的中國第一部未成年人保護長篇紀實文學《以國家的名義——中國未成年人司法保護調查報告》受到最高人民檢察院和最高人民法院的全程支持,被媒體和專家學者定位為“中國未成年人司法保護的里程碑式記錄”,在全國引起廣泛關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