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嗎？今天咱們不聊虛的，就來實實在在地拆解一件“神作”——王鐸48歲寫的行書《隋文帝與婺州雙林慧則法師語軸》。
你可能會問，王鐸的字，好是好，但到底好在哪里？為什么看他的字，會覺得那么“帶勁”，那么“耐看”，甚至有點“看不懂但大受震撼”？別急，這篇東西，就是帶你繞過那些玄乎的形容詞，像拆解一臺精密儀器一樣，看看這位明末清初的書法大師，在這件作品里到底用了哪些真功夫、硬技巧。我保證，看完你會對“行書”有全新的認識，甚至能一眼看出哪些是唬人的花架子，哪些是值得學的真東西。
好，咱們直奔主題。看這幅字，第一感覺是什么？是“亂”嗎？是“狂”嗎？都不是。最準確的感受，應該是 “勢”。一股從頭到尾、奔騰不息的氣勢。這可不是憑感覺亂寫就能出來的，它背后有一套極其嚴密的“控場”技術。
第一招：“軸線搖擺”，制造動態平衡。
你看印刷體或者一些呆板的字，每個字都穩穩地坐在格子中心，像站軍姿，整齊但無趣。王鐸不這么玩。他讓每個字的“重心軸”微微左右搖擺。比如這一行里，第一個字可能微微左傾，第二個字就向右找補回來，第三個可能又偏左……這種搖擺不是隨機的，而是像舞蹈一樣，有節奏、有呼應。
這么做的妙處在哪？它打破了“排排隊”的死板，讓一行字活了起來，產生了流動感。你的眼睛會不自覺地跟著這條隱形的、左右扭動的“行氣線”走，感覺整行字在紙上“走”了起來，而不是僵在那里。但你要注意，不管怎么搖擺，整行字的“視覺重量”是平衡的，不會讓人覺得要倒向一邊。這就是高手，在動感中求穩定。
第二招：“騰挪避讓”，玩轉空間關系。
單個字好看不算本事，能把一堆字放在一起，讓它們“相處融洽”才是大本事。王鐸特別擅長“空間營造”。他常常把字的某個部分故意寫得很開、很疏朗，留下大片空白；同時，又把相鄰字的某個部分緊湊地安排進去，形成一種“你中有我，我嵌進你”的感覺。
這就像下圍棋，不是占滿每一個格子，而是要“做眼”，要“留氣”。書法里的空白（留白）就是“氣眼”，就是呼吸的空間。王鐸通過字與字之間大膽的穿插、避讓，讓空白不再是簡單的背景，而成了積極的、參與構圖的元素。整個畫面因此有了深度，有了節奏的疏密變化，密不透風，疏可跑馬，說的就是這種境界。
第三招：墨法如魔術——“漲墨”與“枯筆”的交響樂。
這是王鐸最標志性的“必殺技”之一，在這件作品里也用得淋漓盡致。什么叫“漲墨”？就是毛筆蘸飽了濃墨，一筆下去，墨水在宣紙上自然暈染、滲開，形成邊緣毛茸茸的、墨色濃重甚至有點“糊”的塊面。王鐸常常在筆畫密集處或一個字開頭的重筆處大膽使用漲墨。
這有什么用？第一，制造強烈的視覺焦點。一大團濃墨，立刻抓住你的眼球。第二，增加塊面感和重量感。書法是線條的藝術，但王鐸用漲墨“造”出了面，讓作品有了類似繪畫的墨韻層次。
光有“濕”的還不夠，更妙的是緊接著的“干”。一筆濃墨之后，他不急著再蘸墨，而是繼續書寫，讓筆里的墨汁越來越少，寫出干澀、飛白絲絲露出的“枯筆”。從漲墨的渾厚濕潤，到枯筆的蒼勁干澀，這種墨色上極致的對比和自然過渡，就像音樂從高潮到余韻，賦予了作品強烈的時間感和生命力。你能清晰地“看到”他書寫的過程和速度。
第四招：筆法的“矛盾”與“統一”。
王鐸的筆法，表面看跌宕起伏，其實內核極其嚴謹。他深諳“晉唐古法”，中鋒用筆的功力非常扎實。無論線條怎么纏繞、變化，力量的“骨”始終是立住的，這叫“沉得住”。
但在“沉”的基礎上，他加入了大量“險絕”的技法。比如，突然的方折頓挫，在圓轉的流線中猛地一下“剎住車”，折出一個銳角，顯得剛猛果斷。又比如，連綿不斷的“引帶”，字與字之間不是斷開，而是用細若游絲又勁健有力的線條順勢連起來，形成一組組“字群”，這大大增強了氣勢的連貫性和速度感。
他還在行書中，巧妙地糅合了草書的簡省和連綿，以及楷書的提按和頓挫。這種“混搭”不是亂燉，而是根據字形和章法需要，信手拈來，切換自如。這讓他的行書既有草書的流暢瀟灑，又不失楷書的沉著與骨力，內容豐富極了。
聊了這么多技法，你可能會覺得，這得有多深的功力才能駕馭？沒錯。所以，如果我們想從中學點什么，千萬別一上來就模仿他那狂放的外形和漲墨效果，那樣很容易畫虎不成反類犬。
給你幾個實在的學習建議：
。別急著動筆。把這幅作品打印出來，或者高清圖放大了看。就拿我們剛才說的幾點：找找字軸的搖擺規律，看看墨色從哪里開始變干，分析以下哪個字是“密”的，哪個地方的“空白”是刻意流出來的。先看懂他的“設計思路”。
分解動作，各個擊破。他的筆法是綜合的，但我們可以拆開學。比如，單獨練習中鋒勻速行筆，把線條寫扎實。再單獨練習方折和圓轉的切換。然后找幾個典型的“字組”，專門練習字與字之間的牽引連帶。最后，再嘗試在保證線條質量的前提下，體驗一下由濕到干的墨色變化。
從“小稿”到“大軸”。王鐸這類大幅立軸，是“舞臺表演”，需要強大的整體控場能力。初學建議從臨摹他的一些手札、信札開始。那些作品相對尺幅小，更貼近日常書寫，技法也更純粹，更容易上手理解和掌握其用筆結字的精髓。
最重要的心態：要“理”不要“皮”。學王鐸，最忌諱學個表面張牙舞爪的樣子。要學的，是他處理矛盾（如動與靜、濕與干、疏與密）的思維方式，是他構建章法的內在邏輯，是他那套將傳統古法進行個性化“重組編碼”的方法。掌握了這個“理”，你才能慢慢寫出自己的味道，而不是成為一個復制品。
好了，關于王鐸這件48歲的行書精品，咱們今天就先聊到這里。它就像一座寶庫，每次看都能發現新的細節。書法學習就是這樣，眼睛練得越“毒”，手才能跟得上。希望這次的“拆解”，能給你帶來一些實實在在的看門道的方法。
釋文：
皇問敬婺州雙林慧則法師：尊崇圣教，重興三寶，欲使一切生靈，咸蒙福力。舍離塵俗，投志法門，宣揚妙典，精誠如此，利益當不辭勞也。王鐸 庚辰秋倣作品無印章。（此作為王鐸的行書代表作，是“仿臨”隋文帝楊堅的作品，鑒于王鐸這一時期的創作風格，有不少類似作品不鈐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