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大雨過后,陽光照得滿湖通紅。湖里的荷花開得更鮮艷了,粉紅的花瓣上清水滴滴,碧綠的荷葉上水珠滾來滾去。——王冕學畫
相信不少讀者對這段景物描寫都記憶猶新,雨霽天晴,火紅的夕陽,嬌艷的荷花,翠綠的荷葉,還有岸邊學畫的放牛娃。
兒時的這篇課文,曾讓我在長大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天真地以為王冕以畫荷聞名,且最擅長畫荷。
后來才知曉,終其一生,梅花才是他的摯愛,他種梅、詠梅、畫梅,自號梅花主人,還將三間茅廬題為梅花屋。
“老仙醉吸墨數(shù)斗,吐出梅花個個真”,他與梅花相看兩不厭,梅我兩忘,畫起梅來更是得心應手,筆落之處,梅花綻放。
王冕不僅善畫,亦工于詩,《墨梅四首 其四》便是他為自己的墨梅圖所題之詩,此詩即是詠梅,也是抒懷,堪稱佳作。
莫厭緇塵染素衣,山間林下自相宜。
玉堂多少閑風月,老子熟眠殊不知。——元 王冕《墨梅四首 其四》
簡譯:
不要厭煩那塵世的污垢沾染了潔白的衣裳,墨梅在山間林下自會生長得十分適宜。
那富貴人家的玉堂中有多少閑適的風月雅趣,可我這老朽卻只管熟睡,全然不知。
賞析:
“不要人夸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和他的《墨梅 其三》一樣,這首詠梅詩亦是不著一個梅字,卻寫盡梅花的高潔和不同俗流。
“莫厭緇塵染素衣,山間林下自相宜”,開篇兩句,詩人以勸慰的口吻展開:不必嫌棄世俗的沾染,因為山野林下才是真正的歸宿。
“淄塵”指黑色灰塵,暗喻世俗的污濁與功名利祿的誘惑,“素衣”既是梅花的姿態(tài),也是詩人的自我投射,“山間林下”是墨梅的生長環(huán)境,也是詩人的理想居所。
這兩句既是勸梅也是勸己,梅花在山林中自然綻放,自己也要堅守自己的本心,不被外界的世俗誘惑,在適合自己的環(huán)境中安然生活,保持精神上的獨立。
王冕雖出身貧寒,但這并不影響他積極上進,白天堅持到學堂旁聽,晚上借佛前燈光夜讀,后被理學家韓性收為弟子,終成博學之士。
可他雖滿腹經(jīng)綸,但卻屢試不第,攢夠了失望,他便徹底放棄了仕途,選擇隱居九里山,臨水結廬,遍植梅花,以賣畫為生,過著清貧而自在的生活。
隨著他的名聲越來越大,著作郎李孝光、秘書卿泰不華,都曾向朝廷極力推薦他,可都被他婉拒了,與俗世的喧囂相比,他還是更鐘情山野的清幽。
“不同桃李雜芳塵”,與高潔的梅花一樣,他有超脫世俗的情懷,不隨波逐流,在困境中堅守自我,如同在山林間獨自散發(fā)著芬芳的墨梅那般。
“玉堂多少閑風月,老子熟眠殊不知”,后兩句將視角轉向高門大戶的權貴之家,用戲虐的口吻表達了對這種生活的徹底拒絕。
“玉堂”原指漢代未央宮中的玉堂殿,后泛指豪華宅第或翰林院,在此詩中象征仕途的榮華,以及權貴階層的奢華生活。
“閑”字暗含貶義,既指貴族生活的閑散無聊,“風月”本為自然美景,此處卻因“閑”字染上庸俗色彩,成為空虛享樂的代名詞。
“老子”一詞在故事中常用于自嘲或強調個性,王冕以此自稱,即寫出了其率真的個性,也暗含對世俗的蔑視,頗有“布衣傲王侯”的豪氣。
王冕雖隱居山野,卻能保持內心的豐盈,雖然老矣,也不愿意與玉堂中的庸人為伍,寧可沉睡林下,也不屑參與他們的“風月”。
所以,他選擇“熟眠”,主動關閉感官,屏蔽那些世俗的繁華和享樂,這也是他的孤傲和清高,一如“只留清氣滿乾坤”的墨梅那般。
后記:
王冕,元代一位極具個性與才華的詩人、畫家,他出身貧寒,自幼家境困苦,卻憑借著對知識的渴望和自身的努力,在逆境中不斷成長。
他年少時一邊幫人放牛,一邊刻苦讀書,這種獨特的生活經(jīng)歷,塑造了他堅韌不拔的性格和對自由、理想的執(zhí)著追求。
然而,元代社會民族壓迫嚴重,漢族知識分子仕途艱難,王冕多次參加科舉考試均未中第,這使他看清了科舉制度的腐朽和社會的黑暗,從此絕意仕途,歸隱山林,以賣畫為生。
他的《墨梅四首》正是其人生經(jīng)歷與精神世界的生動寫照,他以梅自喻,借梅花的高潔品質來表達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和精神追求。
《墨梅四首 其四》雖然沒有直接描寫梅花,但梅花的形象始終貫穿其中,他以“素衣”自比,以“梅花”為精神化身,寫出看透世事后的豁達從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