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竹,是風(fēng)雅高節(jié)的象征,深得文人雅士推崇。白居易稱其如賢人,蘇軾更是直言“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然而,半生漂泊的蘇軾,多在貶謫途中奔波,哪有機會真正與竹為鄰?那句詩不過是化用東晉王徽之“何可一日無此君”的典故罷了。
王徽之,王羲之之子,為人高雅,生性愛竹,即便寄居他處,若宅院無竹,必命人栽種。
與王徽之一般癡愛修竹的,還有蘇轍,他因慕竹“凜凜歲寒姿,余木非此族”的風(fēng)骨,擇地建宅時專挑竹林茂密之處。
崇寧三年(1104年)正月,65歲的蘇轍定居潁川,因傾心南園那片竹林,便將其買下筑室,甚至不惜變賣藏書以籌資金。
歷時三載,他“筑室盈百間”,又修南北二堂,因感念元祐舊友零落,遂為居所取名“遺老齋”。
“古檜長百尺,翠竹森千竿”,自此,65歲的蘇轍閉門謝客,潛心著述,終得松竹扶疏之愿。
晚年隱居時,他寫下《詠竹二首》,組詩第一首以竹自喻,道盡逆境中的豁達(dá)與堅守。
湖濱宜草木,修竹可三尋。
廛居多野思,移種近墻陰。
及爾迷未醒,方予熱正侵。
無嫌不逮本,地薄肯成林。
——宋·蘇轍《詠竹二首·其一》
簡譯:
湖邊氣候溫潤,適宜草木生長,那修長的竹子能長到八米之高。
雖身居鬧市,但卻心懷鄉(xiāng)野之思,故移竹栽種到墻根的陰涼處。
這些新栽的竹子還未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我卻正被外界的暑氣所侵襲。
我不嫌棄它達(dá)不到原本的生長狀態(tài),它也在努力長成一片竹林。
賞析:
元祐八年(1093年),宋哲宗親政,新法派重新得勢,蘇軾等元祐黨人再度被排擠出朝堂。
蘇轍亦難幸免,自紹圣元年(1094年)至崇寧二年(1103年),九年間屢遭貶謫,職位一降再降。
“百口僑居怯風(fēng)雨”,蘇轍家人口眾多,又“閑居九年,祿不代耕”,歸潁川時居無定所。
剛開始時租住卞氏故宅,歷時五年之久,方以積蓄買下這座宅第,修葺擴(kuò)建后,才得以“筑室盈百間”。
“三年生筍遍,一徑引風(fēng)長”,彼時,為擴(kuò)大西南房間,他將千百竿翠竹移往東園,三年后竹林茂盛如初。
“移根異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種花”,白居易筆下的薔薇如此,蘇轍的竹子亦然——不擇地而生,無論湖濱水畔,抑或市井墻陰,皆能生機勃勃。
這何嘗不是詩人逆境中的人生態(tài)度?居廟堂之高則心懷天下,處江湖之遠(yuǎn)則殫精竭慮,即便退隱潁川,亦未頹廢,而是潛心治學(xué)。
“無嫌不逮本,地薄肯成林”,詩人不嫌棄移栽之竹不及原野茁壯,竹亦不因環(huán)境改變而停止生長,他與其相看兩不厭。
此句為全詩的點睛之筆,亦是詩人豁達(dá)和智慧的寫照,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唯有坦然接受,方能迎來轉(zhuǎn)機,竹能隨遇而安,人亦能隨緣自適,如此甚好。
后記:
蘇轍鐘愛遺老齋,這里遠(yuǎn)離喧囂,他與家人過著閑適自在的生活。
那南窗前的娟娟修竹,常令他憶起故鄉(xiāng)的溪山,給予了他心靈的慰藉。
潁川并非故園,但他卻如東墻翠竹般努力扎根,于此定居,于此安身。
晚年,蘇轍創(chuàng)作了多首詠竹詩,他以竹自比,寫盡堅韌不拔、隨遇而安的積極樂觀。
同時,這些詠竹詩,也表達(dá)了他困境中不抱怨、不氣餒,努力生存、有所作為的人生態(tài)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