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掠過八閩大地的每一寸肌理,帶著咸澀的氣息,吹過泉州的古港,吹過廈門的街巷,吹過寧德的灘涂,也吹進了福建人的血脈里。那片翻涌了千年的海,從未溫柔過,浪濤拍打著礁石,卷起千堆雪,卻也把“不馴”二字,深深烙印在這片土地上生長的人們骨血之中。他們信奉“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這不是一句輕飄飄的口頭禪,而是刻進生命的生存哲學——信命,卻從不認命。
福建多山,八山一水一分田,貧瘠的土地養不活滿堂兒女,于是,面朝大海的人們,把目光投向了那片蔚藍卻兇險的波濤。早年的福建人,揣著一把曬干的番薯干,攥著幾句祖傳的行船口訣,就敢駕著一葉扁舟,闖蕩風波詭譎的海域。船槳劃破水面的聲響,是他們與命運博弈的序曲;桅桿上飄搖的船帆,是他們寫給遠方的信箋。
海浪從不會因為誰的虔誠就收起獠牙。臺風過境時,巨浪能掀翻最堅固的木船;暗礁密布的海域,藏著無數船毀人亡的兇險。多少漁家漢子,清晨告別妻兒,迎著朝陽出海,卻再也沒能踏著晚霞歸來。海邊的寡婦村歸來。海邊的寡婦村,曾飄著數不盡的嗚咽;碼頭的老榕樹下,曾站著無數望眼欲穿的等待??杉幢闳绱耍旓L浪平息,海岸邊依舊會響起叮叮當當的造船聲,依舊會有新的漁船,載著新的希望,駛向深海。福建人信命,他們懂得海的無常,懂得命運里藏著太多不可控的變數,可他們更不認命,認定了“愛拼才會贏”,認定了只要雙手不停,就能從大海的牙縫里,摳出一條生路。
闖海的基因,代代相傳。從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泉州港的商船滿載著絲綢、瓷器,駛向南洋,駛向更遠的彼岸;到近代,無數福建人下南洋、闖西洋,背著行囊,揣著家鄉的一抔土,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拓荒、經商、打拼。他們在陌生的街巷里,開起第一家小商鋪;在荒蕪的種植園里,種下第一株橡膠樹;在湍急的河流上,架起第一座木橋。他們聽不懂異鄉的語言,就靠著手勢比劃;他們吃不慣異鄉的食物,就自己開墾菜園,種上家鄉的芥菜。
他們把“打拼”二字,寫得淋漓盡致。在菲律賓,在馬來西亞,在新加坡,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都有福建人的身影。他們或許曾露宿街頭,或許曾被人排擠,或許曾在深夜里,對著月亮思念故土,可他們從未低頭。因為他們的血脈里,流著大海賦予的韌勁,流著“七分靠打拼”的倔強。他們信命,知道漂泊的路注定坎坷,卻從不認命,硬是靠著一雙勤勞的手,在異國他鄉站穩了腳跟,撐起了一片天。
福建人的打拼,從來不是孤軍奮戰。在閩南的古厝里,紅磚白石燕尾脊,藏著家族的根脈。逢年過節,遠在他鄉的游子,總會跋山涉水回到家鄉,在祠堂里,對著祖先的牌位,敬上一杯酒,說一說一年的打拼。家族的祠堂,是他們的精神原鄉;鄰里的相助,是他們的底氣。一家有難,八方支援;一人成功,全村喝彩。這種刻在骨子里的團結,讓他們在風浪里,多了一份底氣,多了一份力量。
他們愛茶,鐵觀音的醇厚,大紅袍的巖韻,武夷巖茶的回甘,都藏著福建人的性情。一把紫砂壺,幾片茶葉,滾燙的開水沖下去,茶葉在壺里翻滾、舒展,就像福建人在命運里的起起落落。茶要慢慢品,人生要慢慢拼。他們在裊裊的茶香里,聊著生意經,聊著家常,聊著遠方的夢想。茶香里,有歲月的沉淀,有打拼的艱辛,也有收獲的甘甜。
他們也愛唱南音,那婉轉悠揚的曲調,從唐時傳來,穿過千年的時光,依舊在閩南的街巷里回蕩。南音的旋律里,有鄉愁,有思念,也有不屈的風骨。唱的人,眼波流轉;聽的人,心潮澎湃。那是刻在基因里的文化密碼,是漂泊在外的游子,與家鄉相連的臍帶。
如今的福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貧瘠的模樣。高樓林立的廈門,車水馬龍的福州,日新月異的泉州,都在訴說著這片土地的繁華??筛=ㄈ搜}里的那片海,依舊翻涌著。他們不再需要駕著扁舟闖海,卻依舊保持著打拼的勁頭。從民營經濟的蓬勃發展,到數字經濟的異軍突起;從跨海大橋的架起,到高鐵的飛馳而過,福建人用自己的雙手,把家鄉建設得越來越好。
他們依舊信命,相信天道酬勤,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他們依舊不認命,認定了路是人走出來的,認定了只要敢拼敢闖,就能創造奇跡。“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這句閩南語的歌謠,依舊在八閩大地的上空回蕩,回蕩在每一個福建人的心里。
海風依舊吹拂著,浪濤依舊拍打著礁石。福建人的血脈里,那片不馴的海,從未干涸。它藏著闖勁,藏著韌勁,藏著團結,藏著熱愛。它讓福建人,永遠帶著一份倔強,一份執著,在人生的海洋里,乘風破浪,勇往直前。
潮起潮落,八閩大地的風骨,如礁石般,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