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張抱巖 |
1998年,我在縣城讀師范,周末常和室友去逛街。繁華的鬧市對我們農村孩子極具誘惑力,可我們只能望而卻步。 說是逛街,其實就是溜達。偶爾到書店看看,也是只翻不買,不僅因為書貴,也因為兜里沒錢。但是,長時間的溜達卻讓我找到了一個舊書攤。這個舊書攤很隱蔽,在藥材公司的里院,樓檐下,一輛舊板車,上面順序排著很多舊書,自己被人拋棄的舊時光。 書攤的主人是個60多歲的老人,有些瘦,頭發花白,像落了一層雪,在陽光下格外耀眼。每次見他,嘴里都叼著煙,在陽光下悠閑地翻書,讓我很羨慕。我總是一本一本地翻遍所有書才買,而他也從不干涉。所以,每次去書攤,我至少要買一本書,因為便宜,也因為不好意思。師范3年,一共去了多少次,自己也記不清了。 慢慢地,我們成了朋友。有一次,許久沒有見到老人出攤,再次相見,我問他,這幾天怎么沒來。他嘆口氣說:“老伴病了,我得照顧她。”“您兒子呢?”“都出去打工了,就算我們死了,他們也不一定知道……”看老人一臉的哀傷,我安慰他說:“年輕人都喜歡出去闖,外面機會多,這樣才好給您養老啊!”他不吭聲,彎下腰,繼續整理被客人翻亂的舊書。 老人不僅賣書,也收書。特別是暑假前,畢業的學生會把不用的舊書都拉來賣。老人的手指被煙熏得焦黃,那些廉價的煙末陪他度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也許只有生病的老伴和那些陪伴他多年的書才知道。 最后一次見到老人是一個冬日,天剛下過雪,來到書攤,見他靠在板車上,一臉笑意。我跟他攀談起來:“老伴病好了吧?”“好了,以后再也不用生病了……”我恍然大悟,連忙道歉,他說:“沒事,人都得死,只不過她先走而已。我們都講好了,我過幾年就去陪她。”“那可不成,您走了,我們這些窮學生找誰買書去!”他哈哈地笑了,連說,不能走,不能走,我還沒活夠呢。 畢業后,我就很少光顧那個書攤了,偶爾一次,我想去看看老人,卻跑個了空。打聽后才知道,老人早就不出攤了,而且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再后來,我到縣城其他幾個舊書店淘書,無意中,發現了他。老人如今已經80多歲了,身體也大不如以前。“叔,您可記得我?”他端詳一番,笑笑說:“認得,你不是原來到我那兒買過書嗎?”10年了,他還能記起我……原來,這家舊書店是他兒子開的。老人的兒子說舊書店根本掙不到錢,只是父親太喜歡,所以才一直硬撐著,而且父親也常對他說:“跟書打交道,你肯定不會輸!賣舊書,可以讓窮孩子有書看,還可以養家,多好的事!” 從舊書攤到舊書店,兩代人都依靠賣書養家、度日。兒子接下父親的書攤,不僅是為了自己,更為了年邁的父親。 每每翻閱這一本本舊書,往事如光影般,歷歷在目。老人蹣跚的身影總能讓我熱淚盈眶。那堆積的舊書好像他走過的舊時光,而書上的每一個腳注,都值得用春天書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