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挑戰賽十一期#
檐下之趣
檐角的蛛網沾著晨露,幾只灰雀在晾衣繩上蹦跳,啄食昨夜遺落的谷粒,倏然勾起我藏在老院墻角的童年舊事。
祖母總說:“燕來三春,巢筑九梁。”意思是燕子開春三月歸來,定要選在房梁第九道木縫里筑巢。為何偏偏是第九道?祖母捻著針線笑,說老輩人傳下來的規矩,九是陽數之極,穩當。就像蒸饃饃,得蒸足九分鐘,少一分都欠點火候,咬著發黏。
檐下的燕子最是有靈性。若是哪只燕子銜著泥絮,在梁上盤旋三圈,遲遲不落,祖母便說,這是要“鬧巢”了,定是嫌舊巢里積了去年的草屑,要翻新。這時祖母就搬來梯子,在梁下釘一塊薄木板,擋著掉落的泥塊。燕子也不怕人,依舊穿梭來去,泥點濺在祖母的藍布衫上,她也只是笑著揮手,說別驚著它們,這是家里的福氣。
只是我那時總納悶,燕子年年回巢,怎就認得自家的房梁?祖母說,燕子有記性,老天爺給它們刻著記號呢。老天爺的記號長什么樣?祖母摸摸我的頭,指著天邊的云:“你看那云,飄來飄去,也認得回家的路。”
后來上學,問過自然課老師。老師說,燕子能靠地球磁場辨方向,還能記住沿途的山川輪廓。我似懂非懂地點頭,心里卻還是惦著祖母說的“老天爺的記號”,總覺得那樣的說法,比磁場二字要溫暖些。
燕子還有個讓我稀罕的性子。雛燕孵出來,老燕便整日里穿梭覓食,銜來的蟲子,全喂給雛燕。若是別家的雛燕掉落在院心,老燕也會飛過去,啄啄它的羽毛,引著它往墻邊挪,仿佛在幫它找回家的路。而檐下那窩麻雀,卻從不管別家的孩子,只顧著自己搶食,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說實在的,比起燕子的端莊,我倒更愛檐下的麻雀。它們總愛成群結隊,落在曬谷的竹匾上,偷啄幾粒谷子,被祖母揮著掃帚趕跑,又落在不遠的槐樹上,歪著頭看,像是在賭氣。有時我撒一把米在臺階上,它們便呼啦啦飛下來,啄得米糠亂飛,膽大的還會跳到我的鞋尖上,啄一下就跑,逗得我咯咯直笑。
燕子認路的道理,如同先有花還是先有蜜的謎題,即便后來讀了再多的書,也未必能說透。可那又何妨?就像祖母從不深究云的去向,我也不必追問麻雀為何這般淘氣。
世間的事,不是樣樣都要尋個科學的答案。那些說不透的、帶著暖意的糊涂,恰恰是最動人的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