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開花
文/賈淺淺
白天是白色的白
黑夜是黑色的黑
為了另一種顏色
我要,開成一朵花
田埂上有著牛群
沼澤地里蚊聲轟然如雷
我的身體就是我的天氣
整個草原都聽見了我綻開著的疼
風終于來了
我準備懷孕
【薦語】
這是著名作家賈淺淺拿下全國詩歌一等獎的詩歌,這是一首關于成長、愛情以及兩性的詩,以其簡潔直白的語言風格,以少女懷春般的心情去描寫了人類最本真的自身。作家在詩句里明確告訴讀者,這首詩是對非黑即白,非白即黑之外的另一種顏色的追求。
但是有很多讀者吐槽其像“廢話文學”,說有的表達過于淺白;部分意象銜接松散,結尾處“準備結婚”的轉折生硬突兀。還有人認為其配不上全國詩歌一等獎,認為詩歌缺乏傳統詩歌的凝練與深遠意境。
我曾經也人云亦云地支持前邊的觀點,稱其詩歌為“屎尿體”,不知是否是人過四十,不好忽悠的原因還是什么,我居然突然間非常認可了賈淺淺的寫作風格。“藝術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都二十一世紀了,無論是作家朋友,還是販夫走卒,在面對我們自己時,常常表現得極其不誠實的可悲,比如面對美女,批評別人時是紅顏禍水,是奸夫淫婦,是齷齪的,如果主角是自己,則是牛郎與織女。其實牛郎是靠偷看織女洗澡、收藏織女的衣服逼迫仙女下凡的。由于普遍的虛偽審美,牛郎耍流氓的行為也被美化成了對美好愛情的追求行為。
但是要是有一個男孩子像牛郎一樣的處境的話,家長一定會反對這門婚事,要是用牛郎的手段對付了自己的女兒的話,輕則自己親自動手,痛打一頓,重則報官抓人。
原因就是我們文化里判斷事物的標準往往是從對自己是否有利出發的,動著自己利益的事物就不是好的,反之亦然。
那么賈淺淺的這首《開花》動了讀者們什么利益呢?第一,動了宏大敘事的普遍立意,在人只知有國卻不知有家的文化氛圍內,一切身體誠實的表達和背離崇高敘事的表達都會顯得非常違和與吊詭。似乎文藝作品結尾不是“啊,偉大的……”就難以交差;
第二,戳破了男權對兩性關系里一切體驗表達的壟斷,李清照詞里寫個“爭渡,爭渡……”男權文化說“有趣”。即便寫女性對愛情以及兩性的態度,也基本是男性來代表女性書寫,男性寫給女性學習。總之,男人可以急切地追求女人,女人急切地喜歡男人就不行,就只能羞答答的,稍微濃烈一點就是浪蕩,就是不正經。可是當一個男人展現出最真實的自己時,恐怕都盼望著能遇到一個不正經的人呢。
只要不產生交易行為,即便世界上最保守的國家也沒有規定女性沒有權利去愛自己喜歡的男性,期待與自己喜歡的男性舉行親密的行為。
在女性普遍獲得解放的今天,解放女性的愛與情的自由,將是女性解放運動的新時期的任務。女性自然有義務完成自我解放,而男性也該自覺地伸出援手。
賈淺淺作為一名女性,又是一名寫作者,她很好地填補了女性對愛與情的描寫的空白,在以往的歷史長河里,女性常常是以愛與情的客體存在和出現在文學作品里的,世界多國的“三字經”都是以女性為客體來展現。現在難得有一個女性作家站在女性的角度來描寫自己對愛與情的看法與體驗,無疑也為人類認知自己提供了素材,豐富了文學語言。
何況賈淺淺的詩歌還沒有直白到違禁的程度,即便違禁了,估計很多人是一邊批判,一邊在深深地品味其所喻所寫。
這就是虛偽,孔子都說“食色,性也。”從青春期就躁動不安的蛋白質,幾乎能伴隨人的一生,這難道不值得寫寫?寫手,寫腳,甚至寫幻想,謊言都可以,唯獨不可以寫人的載體。幾乎家家戶戶都把婚姻當大事,幾乎每對夫妻都把懷孕生孩子當大事,可是當一個女性把這種事情以期待的感情寫出來時,卻受到很多人的批評與諷刺。
我覺得賈淺淺這首詩唯一的不足,就是對情與愛完全是欣然前往的態度,而沒有出現別的態度。
詩歌有靈感迸發而得的,也有七拼八湊,抓耳撓腮擠出來的,而這種短小精悍的詩歌一看就是靈光閃現而出的,這種詩有一個非常了不起的特點,那就是張力非常大。捻斷萬根須得來的那類詩歌往往沒有這類詩歌飄逸、瀟灑。
兩性關系只不過是人類的一種最高級別的親密關系而已,其本質上與握手接吻一樣都是人類的互動關系而已。
臭皮囊,整天侍奉著的臭皮囊,其才是人存在的依據,它的需求是人自我最誠實的需求,它才是每個人的天氣,沒有愛情的人,深夜里的那種心煩意燥,感情幸福的人睡容里都帶著微笑,睡后臉上愁眉苦臉的人,也不會是一個身心安逸的人,一個干燥的皮囊里長不出滋潤的人生;臭皮囊早就是社會動力的源泉,如果它沒有什么追求了,人類也就可以整體躺平了,也就是行將就木的時候了。
賈淺淺這首《開花》的詩流淌著文學的瓊漿,文學就是要回歸真實的呼喚,歌頌愛情,愛情能抵消生命的蒼涼,歌頌親密關系,因為那是每個人都追求的事項,愛情與性愛的結局不就是懷孕、孕育新生命嗎?歌頌體內的蛋白,總勝過歌頌空洞的穹蒼,即便每天都歌頌,冷天依然需要御寒,雨天依然需要撐傘。
【好詩推薦官】

方孟河,筆名:上大人,農業與文學之間的跨界物種,農業領域經營兩個品種,文學領域結出兩個丑果,《雷雨 淋透的命運》《采空區》。
編輯:詹宇涵
審核:盧志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