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重建記
程銀昌
今年立秋后的一場雨像頭瘋牛,哩哩啦啦的下了十多天,把我老家院子里的南岸給溫塌了,雨水順著裂縫往院子里灌時,我正在侄兒家給他辦喜事,鄰居愛榮聽到后,在微信里告訴了我,我一聽,后心涼了半截,嘴里說:這下完了……我和媳婦急忙裹著雨衣回去看了看,面對一片狼籍的塌岸不知如何下手?


不覺發出了一陣一陣的嘆息……媳婦甩一下濕漉漉的頭發說:“等雨停了,天晴了,我們去找人重新壘起來!”
天晴了,但地上的土還是稀哩吧啦的,我電話聯系了在村子里做活的幾個匠人,至親的明天要去山西,但他來看了,他估算了用人用工的數量,說了個大概價;本村文生來看,答應要做。清沙的一行三人也來看了,就現場的實際情況,提出了許多扎心的問題,一說場地窄,無處下手;二說難度大必須勾機配合。他們光管人壘,沒有配合的機械人員;任村的一個小青年來看了,他在院子里轉了一圈說:我人機都有,一星期后把岸給你壘起來,但壘岸的石頭不夠用,你得想法準備石頭。
真是有志不在年高,他提出其他人想不到的問題,他提出了石頭不夠,這一通分析與交待,一下就把我征服了。
“石頭不夠怎么辦?”
“一是上山開采,二是把你現在北屋的前后石頭墻撤了,換上磚頭,把石頭用到南岸上,這樣造價最低。”
就這樣我采納了小青年的意見。先撤北房里的石頭,備下石頭后,再壘南墻。

北屋的墻全部是用石頭壘砌起來的,撤石頭墻是件硬活,既危險又費事又得有力氣,找誰來承建呢?
劉寶現是我初中同學,個子高高亮亮,常年在村子走家串戶地做建筑活,那天在路口我同他談了撤石頭換磚的想法。
他憨憨的一笑:“昨天我剛好在一家做活完了工,晌午我去看看了再說。”
真是趕早不如趕巧,晌午保現一來看,就把這活承接了下來。
撤墻第一步就是用木柱子,把水泥頂的曬棚頂起來,然后撤除石頭墻,并且得一堵一堵地撤,在保現的細心操作下,這項工作有條不紊地便開展了起來。柱子頂好后,保現便甩開膀子掄起大錘干了起來。
寶現每天早上六點五十分,他就背著工具包來了,人未到布鞋在胡同里就咚咚地響了起來。拆舊墻時,他專挑最大的石頭搬,他那雙大手像鐵鉗子一樣把石頭握擺的緊緊地,他說:降石如降虎,來不得半點馬虎,他把石頭由高到低一層一層地掀了下來,穩穩地放到小推車上,然后彎腰用力地推出房間,推到南墻跟的空地上。有天在掀石頭時,鋒利的石頭把保現的指頭給擦破了,鮮血傾刻間便流了出來,但他并沒有吭聲。妻子眼尖,發現后趕忙讓他歇歇,我去給他找了粒止血藥,給他灑在了上面。他咧了咧嘴笑道:“這塊石頭不聽話,跟我耍性子,我不信治不了你。”他把手套一戴,用鐵釬一捌,倒把石頭掀了下來。
石頭下來了抬走,屋土下來了推走,在他和合生的共同努力下,經過幾天的清理,五天后后墻換上了磚,八天后介墻換上了磚,十二天后北屋所有的石頭被撤下來,全部換上了磚。
最讓我驚訝的是他的“統籌術”。每晚收工前,他都要在院子里轉上二圈,告訴我明天需要多少沙?多少磚?幾袋水泥?晚上你們一定要加班把沙推上來,把水泥倒上來,不要影響了第二天的施工,不要影響了工程進度。
正是他這樣的細心安排,工程用料從來沒有耽誤過,使得每天的工作得以順利進行。
寶現的工具特別多,瓦刀、大鏟、大小泥板、紅外線照平儀,樣樣不缺,他的瓦刀磨得光亮照人,量尺寸用紅漆標著刻度,只要和泥,他一握鐵锨就吩咐:“三锨沙兩锨灰”的口訣,把質量卡得緊緊的。壘門樓時,在曬棚上和水泥,他背起水泥蹭蹭地就從梯子上背到了上面。為了建好門樓,他特意設計了鋼筋穿越老天棚,勾到大門新打的水泥過梁上,然后用電焊上下焊接,形成一體,這樣的結構,一百年都塌不了。
那次我砌門樓磚時,他指著墻面說:“橫要平,豎要直,縫寬不超兩毫米,灰漿要從縫里擠滿,要像渠水一樣流暢”。他說只有這樣干,砌的墻才能抗八級地震。
重建到第二十天時,門樓終于有了大致輪廓,怎樣制作前后坡,他為此也做了好幾套方案,用水泥打制,重量超重顯得頭重,用木板鋪制,材料又十分短缺,他在院里院外上下跑了幾趟,最后把撤東屋的舊門板拼湊到一起,支起了門樓的前后坡。
門樓上的用料,都是仿古灰瓦,仿古脊頂,他先前并沒有做過,他做前在曬棚上,左比右劃,終于研究出來了瓦砌方法,二天后圓滿完工,大方別致的門樓屹立在大街門頭之上。

25天后,北屋重新建了起來,新壘的青磚墻泛著溫光,門樓上的瓦雕造型栩栩如生,一派嶄新形象。
最后的院面和路面,全部用水泥打制,他全部用紅外線照平儀點點號平,技術上他把關,質量上他嚴卡,操作上他大锨一揮,他一個都比兩個人還干的快。
尤其是大門前的路面,二次改造時,他帶來了切割機、電錘,才使工程順利進行,鋪設塑料管時,他幾經測試,幾番清底,才使管料有坡度地西水東流過來。

收工的那天,妻子做了豐盛的午飯犒勞他,表示對他建房成功的酬謝。我一邊吃飯,一邊翻開記工本,同他照實出勤天數,唯恐有錯記少記虧了這位功臣。
寶現抬頭哈哈一笑,他從幾號來到幾號停,這中間下了幾天雨,他都倒背如流,比我賬上都記得清楚。
他依靠手藝走千家萬戶,他憑出力掙錢養家,他掙的這份錢是辛苦錢,飯沒有吃完,我就如數把工錢給了他。
他接錢時,對我說:“你一家人待人厚道,這段日子我們相處得不錯,這工資的零頭我就不要了。”
妻子一聽,就接上了話,“那能呢?你不吸煙不喝酒,省去了多少招待費,你出的是苦力,掙的是辛苦錢,零頭一分也不能少給你。”
在我和妻子的執意下,他接過了錢,他叮囑我:“以后那里有活需要我,你只管打個招呼,我會隨叫隨到。”然后轉身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聽著從胡同里傳來的他咚咚咚的腳步聲,他那高大的形象在我的腦海里拉得很長很長,仿佛像棵屹立在村頭的一棵大椿樹。
如今每當我回到老家,就能看見寶現給我建造的房子,透過平整的水泥墻,踏上平坦的門前路,那些曾經的歲月,又俘現在眼前,它們無聲地向我訴說著老家匠人最樸實的故事,勾起我對他們的深深銘記。
2025年12月13日于朝陽

作者簡介:程銀昌,河南林州人,中國鄉村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安陽市作家協會會員,安陽市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林州市作家協會會員,林州市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林慮村落文化》編審,《龍虎灣文學》主編,《首都文學》特約編委、簽約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