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的雪，總來得不疾不徐，像極了老城人待人接物的溫吞性子。不像東北的雪那般鋪天蓋地，也不似江南的雪那般嬌怯易融，它就那樣慢悠悠地從灰撲撲的天上落下來，飄在法桐光禿禿的枝椏上，粘在胡同口老槐樹的禿枝上，悄沒聲息地把整座城裹進一片素白里。
清晨推開窗，準保是一片讓人驚喜的景象。平日里車水馬龍的花園路，被雪蓋得嚴嚴實實，車輪碾過的痕跡，像一條條深色的帶子，彎彎曲曲地伸向遠方。街角賣胡辣湯的小店早早開了門，蒸騰的熱氣裹著胡椒的香氣飄出來，在冷冽的空氣里凝成一團白霧，和天上飄著的雪花纏纏綿綿地攪在一起。穿厚棉襖的大爺端著一碗胡辣湯蹲在門口，哈出的白氣混著湯香，成了雪天里最接地氣的煙火氣。
公園里的景象最是喜人。往日里跳廣場舞的大媽們，今兒個都換了玩法，三三兩兩聚在湖邊，伸手去接飄落的雪花。孩子們是最高興的，舉著小鏟子在雪地里追跑打鬧，堆出的雪人歪歪扭扭，卻戴著不知從哪尋來的舊帽子，插著兩根胡蘿卜當鼻子，憨態(tài)可掬。老人們則踱著步子，踩在雪地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手里的收音機里，咿咿呀呀唱著豫劇選段，雪花落在他們的眉毛上，轉眼凝成小小的冰碴兒，倒添了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
我最愛踩著雪，去老街巷里走一走。青石板路被雪覆蓋，踩上去軟軟的，偶爾有雪從屋檐上滑落，“簌簌”地掉在肩頭。臨街的院墻上，爬著干枯的絲瓜藤，雪落在藤條上，像給老墻系上了一條條銀色的流蘇。木門里傳來老兩口的拌嘴聲，夾雜著收音機里的戲曲聲，雪落無聲，卻把這尋常的日子，襯得格外安穩(wěn)。
日頭漸漸升高，陽光透過薄云灑下來，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睜不開眼。屋檐上的雪開始融化，水珠順著瓦當滴落，砸在地上的雪窩里，濺起小小的水花。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腳步聲、說笑聲、自行車的鈴鐺聲，混著雪水融化的滴答聲，成了鄭州冬日里最生動的樂章。
這雪，來得安靜，去得也從容。它不像春雨那般纏綿，不像夏雨那般熱烈，卻用一場素白，把這座中原老城的煙火氣，裹得嚴嚴實實，也把尋常日子里的溫暖，悄悄藏進了每一片雪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