泌陽瓢梨膏——銅山湖邊的止咳月光
秋分，泌陽銅山湖的梨園進入神奇時刻。果農老楊專摘“泌陽瓢梨”——這種梨形如葫蘆，切開后梨汁能盛滿半邊瓢。他說：“好梨要等湖面起霧，霧水浸透梨皮，甜味才像月光，看著淡，照著久。”
瓢梨膏的記載始見于《泌陽縣志》：“瓢梨出銅山湖畔，制膏可潤肺，夜咳者含之如含月光。”楊家的秘法在“九曬九露”：梨榨汁后在竹匾中暴曬九日，每夜承露九更。他的曾祖母是民國接生婆，發現用接生用的銅盆曬梨汁，膏成后帶淡淡金屬香，止咳效果更佳。如今曬膏的仍是那口祖傳的紫銅盆，盆底被梨酸蝕出星空般的斑點。
熬膏是場與咳嗽的談判。梨汁入砂銚，文火慢熬，待汁液濃縮至三成，投入銅山湖特有的“湖底石”——這些被湖水磨圓的卵石含碳酸鈣，能讓膏體凝而不硬。老楊說：“熬膏如勸咳，火急了咳更兇，火慢了痰不化，要像湖水拍岸，一下一下，把淤堵的地方拍通。”
成膏須在滿月之夜完成。膏液倒入青瓷缽，置于湖心亭的石桌上，任月光浸染。楊家的祖訓：“月光是天的薄荷，曬過月光的膏，涼意能透到肺葉背面。”凝結后的梨膏色如琥珀，對著月光能看見梨肉纖維如銀絲閃爍。食時取杏仁大小含化，初時清甜如泉，繼而涼意如薄荷穿喉，最后胸腹間泛起湖水的溫潤。
這罐膏里蕩漾著生命的暖意。老楊的母親是鄉村醫生，她的出診箱里永遠裝著梨膏。1960年饑荒，她用梨膏兌水救活數十個咳嗽的嬰兒，“那時沒有奶，梨膏水就是娃娃的命”。如今那個掉漆的出診箱，成了熬膏坊的傳家寶，箱里的溫度計還停留在38℃——那是嬰兒發燒的警戒線。
如今瓢梨膏成了地理標志產品。老楊的女兒開發出便攜條狀膏，鋁箔包裝上印著銅山湖月色。更設計出“月光膏禮盒”：膏體盛在半球形玻璃罐中，附贈放大鏡觀察梨肉結晶。但每年秋分后的頭鍋膏，必由父親主熬。當第一鍋膏在月光下凝出銀霜，女兒檢測粘稠度：“動力粘度達5200mPa·s，能在喉部形成持久保護膜。”老楊卻用手指蘸膏，在湖面虛畫一個月亮：“機器測得出粘度，測不出這膏里，有銅山湖看了千年的咳嗽聲慢慢平息。”
子夜，新熬的梨膏在青瓷缽中如滿月倒映。老楊照例要舀出三勺，一勺滴入湖水祭湖神，一勺抹在梨園最老的梨樹傷口上，一勺喂給出診箱里當年救活的、如今已白發蒼蒼的老人。有兒科醫生品嘗后，在病歷本邊緣寫道：“這甜味里有母親的體溫，有月光的鎮靜，有一種在化學糖漿里找不到的、屬于生命最初被呵護的記憶。”湖風掠過梨園，帶下幾片早黃的梨葉，而那些吸收了湖水靈氣與月光清輝的梨膏，正在瓷缽中完成最后的沉淀——它用溫柔的形態告訴品嘗者：最有效的治愈，可能源于最詩意的想象；而醫者的仁心，就是把所有咳嗽與不安，都熬成一罐可以在夜晚含化的、帶著湖光與月色的止咳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