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人間
晨起推窗，天地間是一片晃眼的白。雪不知何時落的，無聲無息，卻把整個世界都裹了進去。
院中的老槐樹，平日里枝椏嶙峋，此刻卻像被誰細心裹了層棉絮，每一根細枝都頂著蓬松的雪，像是開了一樹的梨花。墻角的枯草，蔫蔫地伏了一秋，此刻也被雪蓋了頂，只露出一點焦黃的尖，倒添了幾分嬌憨。就連院外的柏油路，也被雪抹平了紋路，走上去咯吱咯吱響，那聲音清凌凌的，像踩碎了一捧冰珠。
我披了厚外套出門，雪還在飄，小朵小朵的，落在肩頭便化了，留下一點涼。巷口的石墩子，被雪塑成了圓滾滾的模樣，像個胖娃娃。隔壁的阿婆正掃門前的雪，竹掃帚劃過地面，雪簌簌地落，堆出一道整齊的雪墻。她見了我，笑著喊：“這下好了，瑞雪兆豐年哩！”我應著，看她的白發上落了雪，像撒了把糖霜，溫溫的。
走到河邊，往日里奔忙的河水，此刻也慢了下來，岸邊的蘆葦叢被雪壓彎了腰，雪落在葦絮上，白疊著白，像一團團松軟的云。有幾只麻雀落在枝頭，抖落一身雪，又嘰嘰喳喳地飛開，在雪地上啄出幾個小小的坑，那腳印細碎又可愛，像誰用毛筆蘸了墨，輕輕點了幾筆。
小時候總盼著下雪，盼著能堆雪人、打雪仗，把凍紅的手插進雪堆里，感受那刺骨的涼。如今再看雪，卻多了幾分安靜的歡喜。看雪落在窗欞上，慢慢積成薄薄的一層；看雪落在茶杯沿，凝成一顆小小的冰珠；看雪落在書頁間，暈開墨香里的一點涼。
雪是溫柔的，它落下來，蓋住了塵世的喧囂，也蓋住了心頭的浮躁。站在雪中，聽不見車馬聲，也聽不見市井的吵鬧，只有雪花飄落的輕響，像誰在耳邊低語。
等雪停時，夕陽會從云縫里鉆出來，照在雪地上，金紅的光漫開來，把白生生的雪染成暖融融的橘。這時便會想起，雪落之后，便是春了。那些被雪覆蓋的希望，都會在來年的春風里，一點點冒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