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生存之本,是文明之源。在中華大地上,水不僅塑造了山河湖海,更孕育滋養了源遠流長、綿延不斷的中華文明。從良渚遺址的水壩到都江堰水利工程的智慧,從大禹治水到黃河治理的壯舉,治水貫穿中華文明起源與發展的歷史進程,成為中華民族鮮明的精神標識與文化基因。
治水塑造并見證了中華文明起源的多元一體格局。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項目已發掘的重要遺址,遍布黃河、長江與西遼河等江河流域,普遍發現了規劃科學的水利設施,包括人工河道、水壩、排水系統、灌溉系統等。
5000多年前,中國長江下游環太湖流域的先人用自己的智慧與勤勞構筑起“中華第一城”——良渚古城。2019年,良渚古城遺址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其震驚世界的不只是宏大的城址和穿越5000多年時光的玉琮,更有迄今發現最早、規模最大的水利系統。其由11條人工壩體組成,加之后期新發現,總計31條水壩,構成一個集防洪、蓄淡、灌溉、水運于一體的水利系統,通過“草裹泥”技術筑壩,良渚人在5300年前就實現了對水的主動調控。這一系統的工程量驚人,不僅反映了強大的社會組織能力,更標志著早期國家形態的形成。良渚遺址因此被視為中華5000多年文明史的實證。
此外,湖北屈家嶺遺址發現了由水壩、蓄水區、灌溉區和溢洪道組成的水利系統,是迄今已知構成最完備的史前水利系統,體現了“因地制宜”的治水智慧。河南平糧臺遺址發現了中國最早、規劃最先進的城市排水系統,陶制排水管道節節相套,顯示當時已具備標準化生產與社會分工。類似這樣的水利設施遺址,在中華大地不勝枚舉。
這些水利遺址共同證明,早在5000多年前,中國先民就已經掌握了復雜的水利技術,實現了從“防水”到“控水”的跨越,共同勾勒出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起源格局。
治水是中華文明5000多年綿延不斷的重要保障。水利工程不僅是技術問題,更是事關國家興旺發達。從大禹治水開始,治水就與立國、國家統一、社會經濟發展等緊密結合,成為國家治理的重要內容。
大禹治水,通過聯合各部落治理洪水,在治水過程中形成了古代早期行政管理體系,催生了夏朝的誕生。戰國時期,秦國興建鄭國渠,“溉澤鹵之地四萬余頃,收皆畝一鐘”,使關中成為“沃野”,為秦統一六國提供了堅實的經濟基礎。西漢漢武帝時期,黃河決口,黃淮平原十六郡連年大災。漢武帝為了維護西漢王朝的穩定,決定進行黃河堵口。他親臨瓠子堵口,文武百官皆負柴參與,堵口成功后,即下令全國興修水利,掀起“用事者爭言水利”的高潮,這是中國歷史上首次以國家名義大規模開展水利建設。東漢漢明帝舉全國之力,任用王景主持黃河治理。王景采取筑堤束水、裁彎取直、河汴分流、設閘調控等系統工程,一年內完成千余里堤防,使黃河與汴渠各行其道。此后800余年間,黃河未再大改道,為魏晉至唐的社會經濟發展奠定基礎。清朝康熙皇帝將“削藩、河務、漕運”列為三大國事之一,書寫懸掛于宮中柱上,日夜惕厲。
歷代王朝對治水的高度重視,揭示出治水利民與國家穩定的密切關系。治水始終是中國古代社會的中心任務之一,體現了“治水即治國”的深層邏輯。
治水給中華民族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中國古代歷代王朝均重視水利立法,形成了世界上最早、最系統的水治理法治體系。
中國早在周朝就設立了“川衡”“澤虞”等官職,專門管理河流湖泊,頒布禁令,懲罰違規行為。虞衡制度的設立,表明先秦時期的水管理從對山川江河的認知,上升到國家治理層面,形成了最早的水治理法律制度的雛形。秦朝的《田律》規定“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壅堤水”,保護水道暢通。唐朝的《水部式》是中國第一部水利法典,明確分水比例,規范用水秩序。宋朝的《農田利害條約》則是第一部完整的農田水利法。金朝首創“河長制”,沿黃各州縣官員皆兼河防職。明清兩朝實行河道總督、漕運總督制度,黃河治理更加權威和有效,并在《大明律》《大清律例》等法律中明確了對盜決河堤的嚴懲措施。
古代治水實踐所形成的水利法律法規是古代中華法制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構成了中國古代水治理的優秀傳統法律文化,這些法律制度的安排不僅保障了水資源的合理利用,也反映了中國古代“依法治水”的法治理念。
與此同時,中國古代先民很早就認識到水與生態的關系。《管子》說:“水者,何也?萬物之本原也。”《史記·五帝本紀》記載,黃帝提倡“節用水火材物”,體現了古人對水“用之有度”的生態觀,也標志著保護水資源理念的確立。
古人治水講究因地制宜、因勢利導。在陶寺遺址的早期城市規劃中、在都江堰工程建設中,都充分考慮地勢與水源的關系。平糧臺古城的排水系統、偃師商城的“幾字形”排水溝渠,都是早期水利生態智慧的體現。北宋宋神宗熙寧年間,“淤田法”作為王安石變法中“農田水利法”的重要組成部分,引流含有大量泥沙和有機質的渾濁河水改良鹽堿地,變瘠土為良田。元朝的《通制條格·田令》提倡百姓“鑿池養魚、種蓮栽葦”,發展生態農業。這些水利生態實踐不僅改善了民生,也充分體現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理念。
一部中華文明發展史就是一部治水史。中國先民的治水利民偉大實踐,不僅承載著中華文明孕育與發展的歷史記憶,也給中華民族留下了自強不息、不畏艱難、勇于開拓的精神和因地制宜、順勢而為、天人合一的理念。講好中國治水故事,在給我們帶來強大歷史自信和文化自信的同時,也源源不斷提供著更好走向未來的治國理政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