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創/趙江波
第五章:浴血堅守
第一節:敵軍反撲
黎明前的黑暗被密集的炮火映照得忽明忽暗。日軍顯然利用夜間調來了更多的迫擊炮和步兵炮,并對火山關守軍的火力點進行了更細致的偵察。第二天的進攻,從一開始就帶著毀滅性的瘋狂。
炮擊不再是試射和覆蓋,而是精準而持續的猛轟。炮彈如同長了眼睛,重點砸向守軍各連排的指揮所、機槍巢、預備隊隱蔽區域,甚至是后方臨時包扎所和補給點附近。一時間,火山關陣地上火光沖天,硝煙蔽日,灼熱的氣浪裹挾著碎石和彈片橫掃一切。剛剛修復的工事再次被撕裂,一些防炮洞在重壓下坍塌。
炮火延伸的瞬間,日軍的步兵便在晨霧與硝煙的掩護下,以更多波次、更分散但更具彈性的隊形涌了上來。他們吸取了第一天的教訓,不再輕易暴露于開闊地,而是充分利用每一處凹坑、巖石縫隙,步步為營,交替掩護前進。他們的擲彈筒手和輕機槍手也更加刁鉆,專門尋找守軍火力的死角進行壓制。
守軍面臨著空前的壓力。許多地段電話線被炸斷,指揮通訊不暢;一些機槍陣地還沒來得及開火就被炮火掀翻;士兵們在彌漫的煙塵中艱難地辨別敵蹤,呼吸都帶著火辣的痛感。
“頂??!節省彈藥,放近了打!”軍官們的喉嚨早已喊破,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但命令通過手勢、通過身邊戰士的傳遞,依然在堅守的陣地上執行著。每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都死死盯著前方,等待那黃褐色身影進入最佳的殺傷范圍。
第二節:寸土必爭
戰斗迅速進入白熱化的近距離絞殺。日軍不顧傷亡,憑借優勢火力和單兵素質,頻頻向守軍防線的結合部、突出部發起猛攻。許多陣地不再是完整的戰線,而是被切割成一個個孤立的支撐點,陷入各自為戰的境地。
在西側一處可以俯瞰主通道的山腰陣地,戰斗尤為慘烈。負責防守這里的一個加強排,在承受了長達半小時的炮火急襲后,迎頭撞上了日軍一個多中隊的輪番沖擊。排長在戰斗開始不久就犧牲了,由一名班長自動接替指揮。
陣地前手榴彈的爆炸聲幾乎沒有間斷。日軍一度憑借煙幕彈的掩護突入了戰壕邊緣,雙方在狹窄的壕溝內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和手榴彈對擲。刺刀的碰撞聲、怒吼聲、慘叫聲響成一片。一名腹部被刺刀捅穿的守軍士兵,拉響了身上最后兩顆手榴彈,與數名日軍同歸于盡。
后方團指揮所里,周大勇通過望遠鏡只能看到那里騰起的濃煙和閃爍的火光,電話不通,派去的傳令兵也半路犧牲。他心急如焚,卻無法立刻抽調出有力的預備隊——其他方向的壓力同樣巨大。
這個排的士兵,在代理指揮的班長帶領下,硬是憑著殘破的工事和決死的意志,打退了日軍五次沖鋒。最后,陣地上只剩下七名帶傷的士兵,彈藥幾乎告罄。他們收集起犧牲戰友和日軍尸體上的手榴彈和步槍,準備迎接下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進攻。
寸土必爭,字字血淚。每一塊巖石后,每一段殘垣下,都可能發生著類似的血腥搏殺。陣地反復易手,又往往在守軍頑強的逆襲下奪回。火山關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反復浸潤。
第三節:鏖戰竟日
太陽在硝煙中升起,又漸漸移向中天。戰場上的時間仿佛變得粘稠而漫長。槍炮聲幾乎沒有一刻停歇,從清晨到正午,又從正午到下午。
日軍的進攻如同潮水,一波退去,稍作調整,更強的下一波又洶涌而來。他們改變了單一的正面強攻,開始更多地利用地形,進行小股多路的滲透、迂回,試圖找到守軍防線的漏洞。守軍則疲于奔命,哪里出現險情,有限的預備隊就撲向哪里,像救火隊員一樣。
士兵們的體力與精神都逼近極限。耳朵被爆炸聲震得嗡嗡作響,幾乎聽不清其他聲音;眼睛被硝煙熏得通紅流淚,視線模糊;喉嚨干渴得像要冒火,嘴唇開裂。許多人機械地重復著裝彈、瞄準、射擊的動作,手臂因為長時間托舉槍械而不住顫抖。
彈藥消耗驚人。機槍的槍管打紅了一根又一根,需要用水或尿來冷卻;步槍子彈越來越寶貴,射手們不得不更加追求精度;手榴彈成了最可靠的近戰伙伴,但存量也在飛速下降。
傷員的數目持續增加。臨時包扎所早已人滿為患,軍醫和衛生兵連軸轉,繃帶和藥品嚴重短缺。一些輕傷員簡單包扎后,又默默返回了陣地;重傷員的呻吟聲在炮火的間歇顯得格外揪心。后送通道時斷時續,崎嶇難行。
鏖戰竟日,火山關仿佛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爐,吞噬著鋼鐵、火焰和生命。雙方都在透支著自己的力量,看誰先倒下。
第四節:壯烈殉國
在這場意志與血肉的殘酷較量中,無數英勇的士兵用生命踐行了守土御侮的誓言。
一位年輕的機槍射手,在戰友全部傷亡、機槍支架被打壞的情況下,將滾燙的機槍架在犧牲同伴的遺體上,獨自封鎖一條關鍵隘口,直至打完最后一個彈鏈,身中數彈而亡。
一位通信兵,在指揮所通往前沿的電話線被炸斷多處時,毅然躍出戰壕,在彈雨中來回穿梭接續線路。當他最后一次接通線路,向指揮所喊出“線路通了”時,一發炮彈在他身邊爆炸。
一位連長,在陣地被突破、身邊士兵所剩無幾時,收集起所有能用的手榴彈,捆在一起,對僅存的幾名戰士說:“你們撤,向第二道陣地靠攏!我斷后!”當日軍再次涌上時,他拉響了集束手榴彈,沖入了敵群。
這樣的場景,在火山關的許多角落上演。有的壯烈,有的無聲。許多士兵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就永遠地倒在了他們誓死守衛的關山之上。他們的鮮血,與昨日、與前日的血跡融合在一起,層層疊疊,將山巖染成了赭褐色。
他們的犧牲并非無謂。每一次與敵偕亡,都遲滯了日軍的進攻鋒芒;每一處戰至最后一人的陣地,都為友鄰調整部署贏得了片刻喘息;每一份舍生取義的氣概,都激勵著幸存者繼續戰斗。英魂鑄就的屏障,比任何工事更為堅韌。
第五節:援斷糧絕
夕陽西下,槍炮聲漸漸稀疏,并非因為戰斗結束,而是因為攻守雙方都已筋疲力竭。日軍同樣傷亡慘重,攻勢終于顯露出強弩之末的疲態。但火山關上的守軍,也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最嚴重的問題出現了:援軍無望,補給斷絕。
周大勇先后接到師部傳來的消息:奉命前來增援的另一支部隊,在馳援途中遭到日軍其他方向的強力阻擊,陷入苦戰,無法按計劃抵達火山關。靈寶正面日軍主力也加強了攻勢,牽制了更多兵力,使得李振西無法再抽出有力部隊增援。
而通過崎嶇山路運送補給的民夫隊,在日軍炮火封鎖和飛機偵察下,損失慘重,最后一批補給在傍晚時分被日軍游動炮火擊中,大部被毀,僅有少量彈藥和糧食僥幸送到前沿,對于消耗巨大的守軍而言,簡直是杯水車薪。
陣地上,彈藥存量已降至危險水平。機槍手被嚴令只有日軍集團沖鋒時才能進行長點射,平時只準打短點射甚至單發。步槍兵每人只剩下十幾發子彈,手榴彈更是成了“寶貝”。干糧早已吃完,只能靠少量后方送上來的炒面或生硬的雜糧餅充饑,飲水也極為困難。
傷員的情況更加惡化。缺乏藥品,許多人的傷口開始感染化膿,高燒不退,痛苦不堪。后送希望渺茫,他們只能堅強地忍受,或者默默死去。
入夜,寒冷襲來。士兵們蜷縮在殘破的戰壕里,饑寒交迫,傷口疼痛,但依然緊握著幾乎打光了子彈的步槍。沉默,比炮火連天時更令人壓抑的沉默,籠罩著火山關。
第六節:不屈之夜
然而,在這似乎令人絕望的寂靜里,不屈的意志如同地火,在黑暗中無聲地燃燒。
周大勇召集還能行動的連排長,在團指揮所(已經轉移了多次)召開緊急會議。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硝煙、疲憊和創傷,但眼神并未渙散。
“弟兄們,”周大勇的聲音嘶啞而低沉,“情況大家都清楚了。援兵一時半會兒來不了,彈藥糧食也快沒了。鬼子今天沒拿下咱們,明天肯定會更瘋狂。”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張堅毅的臉,“但是,咱們身后是什么?是靈寶,是潼關,是陜西!咱們多守一天,后方的防線就多穩固一天,準備的功夫就多一分!咱們在這里流的每一滴血,都是有分量的!”
他布置任務:重新整編殘余部隊,合并建制,將還能戰斗的人員集中到幾個最關鍵的核心陣地;組織敢死隊,趁夜色爬出陣地,搜尋日軍遺棄的武器彈藥(這是補充的唯一途徑);派出最精干的偵察兵,摸清日軍夜間部署,并嘗試與師部或可能的援軍取得聯系;所有人員,包括輕傷員,必須節約每一口糧食、每一滴水,為明天可能的惡戰儲備最后一點體力。
命令被默默執行。沒有豪言壯語,只有行動。士兵們在軍官帶領下,悄無聲息地移動,整編。敢死隊冒著風險消失在夜色中。偵察兵像幽靈一樣滲入黑暗。
在戰壕里,士兵們互相靠著取暖,分享著最后一點炒面或冷水。有人低聲哼起了家鄉的小調,很快,旁邊有人輕聲應和。曲調蒼涼,卻透著一股韌勁。有人借著月光,用刺刀在巖石上刻下簡單的字句,或是自己的名字,或是“誓與關存”。
李振西在靈寶師部,一夜未眠。他不斷嘗試與各方聯系,催促援兵,組織新的補給隊準備不計代價強行運送。他知道火山關上的弟兄們已經到了極限,但他更知道,此刻撤下來,就意味著前功盡棄,意味著整個豫西防線的動搖。他只能在電文中,給予周大勇部最大的信任和盡可能的支援承諾。
這個夜晚,火山關上下,無數人無眠。饑餓、寒冷、傷痛、對死亡的恐懼,真實地折磨著每一個人。但比這些更強大的,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堅守意志,是一種“身后即是家園,退無可退”的決絕。不屈的精神,在這血與火淬煉的絕境之夜,熠熠生輝。他們等待著黎明,準備用生命,迎接最后的考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