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頂端新聞記者 趙珮岐
從河洛故土到贛南群山,客家人的遷徙史,是一部中華民族篳路藍縷的開拓史,更是一部賡續中華文明血脈的史詩。
江西贛州被稱為“客家搖籃”,因其是古代中原漢民南遷的第一站。在長達千年的歲月里,先民們在漫長的流離播遷、碰撞融合中,在贛南大地孕育出璀璨的客家文化。
生活在江西瑞金的楊永洪,其先祖便是這南遷洪流中的一支。12月12日,河南日報社“客從河洛來——重走客家千年遷徙路”行進式報道前方報道團在江西贛州采訪了贛州市客家文化遺產研究院副院長、江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瑞墨”傳承人楊永洪,聽其講述家族跨越千年的根脈記憶,感受客家文化中深厚的河洛基因和精神本色。
溯根源:血脈中不滅的河洛印記
自東漢起,楊氏一脈在河南洛陽一帶生活兩百余年。雖生于贛南、長于贛南,楊永洪卻始終對中原故土懷著一份難以掩飾的親切與思念。“每一個客家人都有義務去了解自己的來源。”他在接受采訪前再次翻開楊氏族譜,重溫先輩遷徙的歷程。那些鐫刻在族譜里的人名和事跡穿透了時光,始終帶給他直擊心靈的震撼。
在楊永洪的家鄉,幾乎每個村落都建有宗祠。祠堂里供奉有各大家族的歷代祖先。家族史何以綿延千年而可溯?答案在于一本本厚重的族譜。編修族譜是項浩大的工程,往往需耗費數年,族人們四處查訪、對比校驗、精心考訂。支撐他們不辭辛勞完成這項工作的,正是深入骨髓的傳承信念。

2025年5月,楊永洪的家族舉行了隆重的發譜典禮,其時全村爆竹聲聲,親友齊聚。場面之盛,重于佳節。一座座祠堂、一卷卷族譜,不僅是各家血脈的記載,更是中華民族的根系,中華文明的歸宿。
楊永洪的河洛情結,不止于泛黃的族譜。民國時期,他的祖父祖母曾回到鄭州、開封工作。通過他們的講述,“河南”二字深深嵌入楊永洪的童年,并逐漸演化為他“切不斷、解不開”的鄉愁。成年后,他數次北上,特意來到先輩曾生活、奮斗并一直牽掛的中原故地,感受油然而生的熟悉與親切。這正是穿越千年的血脈共鳴。
宗祠里的碑刻、族譜上的墨跡、祖輩傳下的老物件,是看得見的傳承;融入日常的家風祖訓、慎終追遠的根脈意識、開拓堅韌的生存智慧,則是潛移默化的精神寶藏。“除了有形的東西以外,無形的精神傳承更重要。”楊永洪說。
守匠心:百煉千錘下的不息薪火
正是這份客家精神,滋養著楊永洪。他的另一個身份是江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瑞墨”的傳承人。這門古老技藝曾因時代變遷而幾近湮沒。
上世紀,瑞金最后的制墨作坊“查森山”的坊主朱云標年事已高,覓無傳人,遂將其畢生技藝傾囊相授給對制墨懷有熱忱的楊南昌——楊永洪的父親。
自1998年師承父親,楊永洪已堅守手工制墨二十七年。他制作的瑞墨承襲古法,須經八大類工序、六十四道工藝,方可得一錠細膩烏潤、清香宜人的好墨。然而二十七年間,市場低迷、原料難尋、工序繁復等挑戰從未間斷,但他如同客家先人無畏遷徙的艱辛,將匠心都熔煉進瑞墨中。這一錠錠墨里,是客家人世代恪守的專注與恒心。

這份匠心能跨越地域,與中原大地產生共鳴。在河南,一把黃河泥需歷經六十余道工序,方能化作一方溫潤如玉的澄泥硯。這與瑞墨的誕生,何其相似。“擁有匠心的人之間是不存在邊界感的。”在楊永洪看來,真正的匠人之間存在一種默契,源于對“擇一事,終一生”的共同信念,源于對手藝深沉的敬畏。
楊永洪期盼著,能與中原的非遺傳承人們展開一場“匠人與匠人、手藝與手藝之間”的對話,讓河洛文化與客家技藝在碰撞中交融新生。
從河洛故地到閩粵贛邊,再到遍布全球,客家人“聚是一團火,散做滿天星”。這條跨越千年的遷徙之路,寫滿了他們的堅韌與智慧。
客家人無論出走多久,“河洛記憶”都代代相傳;客家人無論出走多遠,心中永遠燃燒著一團火。這一朵朵火苗,就像千千萬萬個楊永洪一般,就是中華文明綿延不息的薪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