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東來《三八線組詩》
楊青雲(《周公研究》總編輯)
東來(本名楊衛東)的《三八線組詩》以三八線這一承載著冷戰記憶與民族傷痛的地理符號為核心意象,將個人的軍事文化視野與詩歌的抒情特質相融合,在歷史與現實的交織中,完成了對戰爭、和平、民族命運的深刻叩問。作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沈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同時擁有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藝術碩士背景的詩人,東來的創作始終扎根于軍事與歷史的土壤,其個人履歷中“軍事文化”的底色,讓先生對三八線的書寫跳出了單純的抒情窠臼,成為兼具歷史厚度與人文關懷的精神獨白。《三八線組詩》中的《半截鐵路》等篇章,以凝練的語言、強烈的意象對比,將三八線的歷史重量轉化為詩意的張力,讓讀者在文字中觸摸到戰爭的傷痕與和平的珍貴。
三八線作為朝鮮半島的地理分界線,自1953年朝鮮戰爭停戰協定簽署后,便成為冷戰格局的標志性符號,其背后承載著數百萬生命的逝去、民族的分裂與地緣政治的博弈。東來并未對三八線的歷史進行平鋪直敘的敘事,而是選取“半截鐵路”這一具象化的意象,作為撬動整個歷史記憶的支點,讓抽象的歷史傷痛通過可感的物象得以呈現。
在《半截鐵路》中詩人開篇化用魯迅“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經典語句,以“先人說,天下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的引述,構建出“路”的原始意義,人類活動的痕跡文明的延伸。而緊隨其后的“三八線兩側的鐵路/七十三年前,承載幾十萬不同血色”,則瞬間將詩意從日常的哲思拉向殘酷的歷史現場?!拌F路”本是連接地域、促進交流的象征,卻在三八線被切割為“半截”,其“連接”的功能被暴力中斷,成為分裂與戰爭的見證?!皫资f不同血色”一句,以極簡的文字涵蓋了參戰各方的犧牲,無論是志愿軍戰士的鮮血,還是朝鮮軍民、聯合國軍士兵的生命,都在“血色”的意象中被統合,消解了意識形態的對立,回歸到生命本身的價值維度。這種處理方式,與東來軍事文化背景下的全局視野密不可分:東來并非站在單一的立場書寫戰爭,而是以“人”的視角審視所有生命在戰爭中的隕落,這也讓詩歌的格局超越了狹隘的民族主義,走向對戰爭本質的反思。
“沒有枕木的曠野趟出了兩道血”是《半截鐵路》中極具沖擊力的詩句?!罢砟尽笔氰F路的支撐,象征著秩序與文明;“曠野”則代表著無序與荒蕪,當鐵路失去枕木,便成為被暴力摧毀的文明殘骸?!疤顺隽藘傻姥睂㈣F路的軌跡與鮮血的流淌相融合,讓讀者仿佛看到戰爭中士兵們在曠野中用生命鋪就的“血路”,也暗示著三八線的形成,本質上是無數生命堆砌的“血線”。詩人以“半截鐵路”為核心意象,將鐵路的“完整性”與“斷裂性”、“文明”與“暴力”、“生”與“死”的矛盾交織在一起,形成強烈的詩意張力。這種意象的選擇與處理,得益于東來在軍事文化研究中對歷史細節的把握深知三八線周邊的鐵路在戰爭中被反復破壞與修復的歷史,也了解鐵路背后承載的物資運輸、士兵轉移的功能,因此才能將“半截鐵路”這一細節轉化為承載宏大歷史的詩意符號。
除了“半截鐵路”組詩中還暗藏著諸多未直接言說的意象:三八線的鐵絲網、瞭望塔、界碑……這些意象雖未被羅列,卻在“半截鐵路”的鋪墊下形成了集體的想象空間。詩人以點帶面的創作手法,讓單一意象成為整個三八線歷史的縮影,這種凝練的表達,既是詩歌語言的特質,也體現了東來作為專業作家對文字的駕馭能力,其魯迅文學院高研班的學習經歷,讓他深諳文學創作中“以少勝多”的藝術法則,在有限的篇幅中容納無限的歷史意蘊。
歷史叩問軍事視角下的人文關懷
東來的履歷中“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藝術碩士”“沈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等身份,讓他的創作始終處于“軍事”與“文學”的交叉地帶。這種雙重身份使得先生對三八線的書寫既具備軍事歷史的專業性,又擁有文學創作的人文溫度。在《三八線組詩》中,詩人并未沉溺于對戰爭場面的渲染,也未進行空洞的和平口號式呼喊,而是通過對歷史的回溯提出了關于戰爭與和平、民族與人性的深層叩問。
“七十三年前”的時間節點指向1953年朝鮮戰爭停戰,這一時間距離詩歌創作的2025年,已然過去了七十三年。七十三年的時光足以讓一代人老去,卻未能讓三八線的分裂狀態消失。詩人在詩中并未直接提及朝鮮半島的現狀,卻通過“半截鐵路”的永恒斷裂,暗示著歷史的傷痕并未隨時間愈合。這種對歷史延續性的思考,源于東來對軍事地緣政治的深刻理解:作為軍事文化領域的研究者,東來清楚三八線不僅是地理分界線,更是意識形態的分界線,其背后牽扯著中美俄等大國的博弈,這種復雜的地緣格局讓“鐵路”的修復遠非技術層面的問題,而是關乎民族、國家、國際秩序的深層命題。因此詩歌中的“半截鐵路”,既是物理層面的斷裂,也是民族情感、國際秩序的斷裂,詩人通過這一意象,叩問著歷史遺留問題的解決之道。
在對戰爭的反思中東來始終堅守“人”的核心地位?!皫资f不同血色”的表述,打破了戰爭中“敵我”的二元對立,將所有犧牲者都視為“人”的個體。這種視角,與詩人“全國首屆書香之家”的文化積淀息息相關,家庭的書香氛圍讓他從小接觸多元的人文思想,而魯迅文學院的學習經歷,則進一步強化了他的人文主義創作理念。在軍事題材的創作中,很容易陷入“歌頌英雄”的單一敘事,而東來卻跳出了這一框架,在歌頌英雄的同時,也對戰爭造成的生命損失表達痛惜,這種兼具軍事視角與人文關懷的書寫,讓《三八線組詩》具備了更豐富的思想內涵。
詩人還通過“鐵路”的象征意義,叩問著文明的本質。鐵路是工業文明的產物,代表著人類對自然的改造與對交流的渴望,而三八線的存在讓這種文明的成果成為分裂的工具?!皼]有枕木的曠野趟出了兩道血”,揭示了文明在暴力面前的脆弱性:當戰爭的鐵蹄踏過,人類構建的秩序與文明便會瞬間崩塌,只剩下生命的鮮血在曠野中流淌。這種對文明與暴力關系的思考,是東來軍事文化研究與文學創作結合的產物在研究軍事歷史的過程中,見證了無數文明因戰爭而毀滅的案例,而文學的創作則讓他將這種思考轉化為詩意的表達,讓讀者在感受詩歌美感的同時,反思文明與暴力的永恒矛盾。
創作底色的詩人履歷與作品的精神同構
東來的個人履歷是理解《三八線組詩》的重要鑰匙。作為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遼寧省作協理事,東來的詩歌創作始終遵循著文學的審美規律;作為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的藝術碩士,東來的創作又擁有了軍事歷史的專業深度;而沈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的身份,則讓他的創作肩負著地域文化與時代精神的傳播使命。這些身份相互交織共同構成了《三八線組詩》的創作底色,讓作品呈現出“專業+人文+時代”的三重特質。
東來的軍事文化背景讓他對三八線的歷史有著精準的把握。朝鮮戰爭中三八線周邊的鐵路運輸是戰爭的重要生命線,志愿軍的物資補給、兵力調運都依賴于鐵路,而美軍的轟炸也始終以鐵路為主要目標,這使得三八線的鐵路成為戰爭的“晴雨表”。詩人在《半截鐵路》中對鐵路的書寫,并非憑空想象而是基于對歷史事實的精準認知,這種專業性讓詩歌的意象具備了歷史的真實性,避免了軍事題材創作中常見的“空泛化”問題。同時國防大學的學習經歷,讓他能夠從戰略層面審視三八線的意義,而非局限于局部的歷史細節,這也讓詩歌的格局更為宏大。
東來的文學履歷為作品注入了情感的溫度,魯迅文學院第18期中青年作家高研班的學習,讓詩人接觸到國內頂尖的文學創作理念,學會了如何用文學的語言表達復雜的情感與思想。在《三八線組詩》中詩人并未使用艱深的軍事術語,而是以樸素凝練的語言構建意象,讓普通讀者也能感受到歷史的重量。如“天下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的化用,既貼近讀者的認知,又通過后續的轉折形成情感的反差,這種文學手法的運用體現了詩人作為專業作家的創作功底。而“香港文藝雜志社簽約作家”的身份,則讓先的創作具備了更廣闊的視野,能夠跳出地域的限制,以更開放的視角審視三八線的國際意義。
從時代層面看沈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的身份,讓東來的創作始終與時代同頻。2025年的當下朝鮮半島的局勢依然復雜,和平與發展仍是時代的主題,而《三八線組詩》的創作,正是對這一時代主題的回應。詩人通過對三八線歷史的書寫,呼吁人們銘記戰爭的傷痛,珍惜和平的來之不易,這種創作取向體現了作家的社會責任感。同時作為“全國首屆書香之家”的成員先生也通過詩歌的形式,將歷史記憶傳遞給新一代讀者,讓三八線的故事不再僅僅是書本中的文字,而是成為觸動心靈的詩意表達。
此外東來的本名“楊衛東”中“衛東”二字,本身就帶有濃厚的時代與軍事色彩,這種名字中的隱喻,也與詩人的創作主題形成了微妙的呼應。先生以“東來”為筆名,既有“東方而來”的地理指向,也暗含著從東方的視角審視國際歷史的創作立場,這種身份與筆名的契合,讓《三八線組詩》的創作更具個人化的精神印記。
詩意延續軍事題材詩歌的創新與突破
在中國當代詩歌創作中軍事題材詩歌往往面臨著“題材先行,審美滯后”的困境,要么陷入對英雄事跡的刻板歌頌,要么流于對戰爭場面的表面描繪。東來的《三八線組詩》則打破了這一困境,將軍事題材與現代詩的創作手法相結合,實現了軍事題材詩歌的創新與突破,而這一突破,與他多元的履歷密不可分。
首先詩人以“組詩”的形式書寫三八線,為軍事題材詩歌提供了更靈活的表達空間。組詩的結構讓詩人能夠從不同角度切入三八線的歷史,既可以通過《半截鐵路》聚焦具體的物象,也可以在其他篇章中書寫三八線的自然景觀、人文故事,這種多維度的書寫,讓三八線的形象更為立體。而作為遼寧省作協理事,東來深知文學創作中結構的重要性,組詩的選擇既是內容的需要,也是形式的創新,讓軍事題材詩歌擺脫了單一的抒情結構。
其次詩人將現代詩的意象手法與軍事歷史相結合,讓軍事題材詩歌更具審美價值。傳統的軍事題材詩歌多采用敘事或直抒胸臆的手法,而東來則通過“半截鐵路”“血色”“曠野”等意象的構建,讓情感與思想隱藏在物象背后,留給讀者更多的想象空間。這種創作手法,得益于他在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的藝術碩士學習,藝術碩士的培養注重跨學科的融合,讓先生能夠將視覺藝術、文學藝術的創作理念融入詩歌創作,實現了軍事題材詩歌的審美升級。
最后詩人跳出了“愛國主義”的單一敘事,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視角書寫戰爭與和平,讓軍事題材詩歌具備了更廣闊的國際視野。在《半截鐵路》中,“幾十萬不同血色”的表述,將參戰各方的生命都納入思考范圍,這種視角的轉變,體現了新時代軍事題材創作的進步,也與東來“香港文藝雜志社簽約作家”的身份所帶來的國際視野息息相關。他的創作證明,軍事題材詩歌不僅可以歌頌本國的英雄,也可以反思戰爭的本質,關注人類的共同命運。
東來的《三八線組詩》是一首融合了歷史厚度、人文關懷與詩意美感的佳作,詩人以“半截鐵路”為核心意象,將三八線的歷史傷痛轉化為凝練的詩歌語言,在軍事視角與文學審美之間找到了完美的平衡。而他的個人履歷,從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的藝術碩士到魯迅文學院的高研班學員,從沈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到香港文藝雜志社簽約作家,則為這首詩歌的創作提供了專業的支撐、人文的溫度與時代的視野。
在該組詩中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三八線的歷史記憶,更是一位軍事文化背景下的詩人,對戰爭、和平、文明與人性的深刻思考。它打破了軍事題材詩歌的刻板印象,證明了軍事題材與文學審美可以完美融合,也為當代軍事題材詩歌的創作提供了新的思路。七十三年過去,三八線的鐵路或許仍未完整連接,但東來的詩歌卻以文字為軌,讓歷史的記憶與和平的期盼在讀者心中鋪就了一條永恒的道路。而這種將個人履歷與創作深度結合的方式,也讓東來的詩歌成為中國當代軍事題材文學中一道獨特的風景,值得我們持續關注與品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