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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原創(chuàng)小說）
作者：楚旺群
夜深了，李建國擱下筆，揉了揉發(fā)澀的太陽穴。窗外的路燈昏黃，把樹影投在窗紙上，像一幅模糊的水墨畫。他盯著那影子，忽然就想起老家的那棵老槐樹。
人到中年，煩心事總像雨后的蘑菇，一茬接一茬地冒出來。工作上的瓶頸，孩子的學(xué)業(yè)，還有妻子鬢角悄悄生出的白發(fā)，樁樁件件，都壓得人喘不過氣。這時候，他就格外想念老家的老屋。
那時候的路，哪算路呢？坑坑洼洼的土路，下雨天一腳泥，晴天一身土，走一步，能顛得人骨頭縫都發(fā)麻?？赡菚海倫郾谋奶?，沿著老槐樹的樹蔭走。樹是爺爺輩栽下的，枝繁葉茂，夏天能遮出好大一片陰涼。放學(xué)路上，他和伙伴們圍著樹跑，爬上去掏鳥窩，或者蹲在樹底下，看螞蟻搬家。
老槐樹旁邊，是碾盤，再往里走，就是窯洞。碾盤被歲月磨得光滑，一圈圈的紋路，像是刻在時光里的年輪。他小時候，總愛趴在碾盤上寫作業(yè)，或者看奶奶推著碾子，把玉米粒碾成金黃的玉米面。窯洞的墻皮有些剝落，露出里面黃澄澄的土坯，陽光照進(jìn)去，暖融融的，帶著一股泥土和煙火的味道。那些日子，像窯洞里的光，明明晃晃地，烙在他的心上。
只是，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爸媽走了之后，老屋就空了。鎖頭生了銹，院子里的草長了半人高，老槐樹倒是還在，只是葉子落了又長，長了又落，再也沒人在樹下喊他回家吃飯了。
他有時候會對著空蕩蕩的屋子發(fā)呆，心里頭空落落的，像被什么東西掏走了。爸媽去哪里了呢？是埋在村后的山坡上，還是化作了天上的星星？他不知道，也不敢深想。一想起，鼻子就發(fā)酸。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能飛很高很遠(yuǎn)。他拼命地往外闖，想掙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烧娴搅酥心辏瑖L遍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最想回的地方，還是那個破舊的老屋，最想念的人，還是爸媽。
尤其是在挫敗的時候。上個月，項目出了紕漏，他被領(lǐng)導(dǎo)狠狠批評了一頓，還扣了獎金。那天晚上，他一個人坐在馬路牙子上，看著車水馬龍，忽然就想哭。他掏出手機(jī)，翻遍了通訊錄，卻不知道該打給誰。那一刻，他多希望爸媽還活著。
要是爸媽還在，他可以回一趟老家，坐在炕頭上，跟他們嘮嘮嗑。爸會摸著他的頭，說：“多大點(diǎn)事兒，男子漢大丈夫，這點(diǎn)坎兒算什么?！眿寱藖硪煌霟岷鹾醯碾u蛋面，說：“餓了吧，快吃，吃了就好了。”
可是，再也沒有那樣的機(jī)會了。
他仰起頭，望著窗外的夜空。星星稀稀拉拉的，像是誰撒在黑布上的碎鉆。他張了張嘴，想說點(diǎn)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跟誰說。
風(fēng)從窗縫里鉆進(jìn)來，帶著一絲涼意。他裹緊了衣服，想起老槐樹的葉子，在風(fēng)里沙沙作響的聲音。
原來，人到中年，最奢侈的念想，不過是累了的時候，能有個地方歇歇腳，能有個人，叫一聲爸媽。
楚旺群:念想（原創(chuàng)小說）
2025-12-19 09:46來源：作家：康綏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