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掠過江西葉坪的山野時,總會先在一棵千年古樟樹的枝椏間打個轉。蒼勁的樹干,粗壯得要七八個人手拉手才能環抱,樹皮皸裂如溝壑,刻滿了千年時光的紋路,像是一位沉默的老者,靜靜佇立在這片土地上,見證著歲月的更迭,守護著一方水土的安寧。
春日里,古樟抽芽,嫩綠的新葉一簇簇綻滿枝頭,像是給老樹披上了一件清新的綠衫。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葉片,篩下細碎的光斑,落在樹下的青石板上。孩童們總愛圍著樹干追逐嬉戲,笑聲清脆,驚起枝間的雀鳥。老人們搬來竹椅,坐在樹蔭下,搖著蒲扇,聊著祖輩傳下來的故事。他們說,這棵樟樹在葉坪扎根的時候,還沒有如今的村落,它看著茅屋變成瓦房,看著土路修成柏油大道,看著一代又一代人在這里出生、長大、老去。
盛夏的午后,古樟是葉坪最清涼的去處。濃密的樹冠如同一把撐開的巨傘,遮住了毒辣的日頭。勞作歸來的農人,扛著鋤頭,提著竹籃,三三兩兩聚在樹下歇腳。他們從竹籃里掏出帶來的茶水,喝上一口,再扯幾句家常,疲憊便在樹蔭里消散了大半。蟬鳴在枝葉間此起彼伏,像是一場永不停歇的音樂會,和著風吹樹葉的簌簌聲,成了夏日里最動聽的旋律。樹干上,不知何時被孩子們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跡,早已被歲月撫平,只留下淡淡的痕跡,藏著一代人的童年記憶。
秋日的古樟,別有一番韻味。泛黃的葉片在枝頭搖曳,風一吹,便如蝴蝶般翩躚落下,給地面鋪上一層金色的絨毯。樹下的草間,偶爾會冒出幾株野菌,惹得孩子們提著小竹籃,小心翼翼地采摘。老樟樹的枝干上,掛著村民們系上的紅綢帶,那是他們對平安順遂的祈愿。紅綢帶在秋風里飄揚,像是老樹獻給歲月的信物。
寒冬時節,古樟褪去了滿身的繁華,光禿禿的枝椏伸向天空,卻依舊透著一股不屈的韌勁。雪落下來的時候,枝頭積起薄薄的一層白,像是給老樹戴上了一頂雪帽。村民們會來給樹干裹上草繩,生怕它凍著。他們說,這棵樹是葉坪的根,守著它,就守著家的方向。
千百年來,古樟樹就這樣靜靜站著,看朝暉夕陰,看四季流轉。它見過戰火紛飛的歲月,也見過太平盛世的繁華;它聽過游子的嘆息,也聽過歸人的歡歌。它不言語,卻把所有的故事都藏進了年輪里,藏進了每一片葉子的脈絡里。
如今的葉坪,早已換了新顏,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可那棵千年古樟,依舊守在原地,守著這片土地的根與魂。樹下的青石板被磨得光滑,來來往往的人,依舊喜歡在樹下歇歇腳,聊聊家常。他們知道,只要這棵樹還在,葉坪的鄉愁就有了寄托,時光的腳步就有了停靠的地方。
這棵千年古樟,是葉坪的見證者,也是葉坪的守護者。它用千年的時光,告訴每一個路過的人:所謂歲月悠長,不過是一棵古樹,一片土地,一群人,守著一份不變的溫情,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