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頂端人氣創作者 # #2025新星計劃4期#
供銷社的藍布衫
1992 年的豫北春天，風沙總裹著黃河灘的土腥味。林秀蓮攥著供銷社最后一尺藍的確良布料時，聽見身后傳來自行車急剎車的吱呀聲。
“同志，這布……俺也等著扯。”
她回頭看見個穿卡其工裝的后生，褲腳還沾著新鮮的麥茬。男人叫王建軍，是鄰村農機站的技術員，剛幫供銷社修好那臺總卡殼的柴油發電機。
那天的日光斜斜切進柜臺，把兩人的影子疊在《大眾電影》封面的鞏俐臉上。秀蓮數著布票的手指發顫，建軍突然把搪瓷缸往柜臺上一放：“俺的布票先緊給她，俺不急。”
后來秀蓮才知道，那缸子里泡的是他攢了半個月的勞保茶。
黃河灘的月光
第一次約會定在黃河大堤。建軍借了站長的永久牌自行車，車把上掛著用網兜裝的青蘋果。秀蓮坐在后座，藍布衫的下擺掃過他沾滿機油的褲腿。
“會唱《朝陽溝》不？”建軍突然剎車，指著遠處河面上的白帆。
他扯著嗓子唱“親家母你坐下”，跑調的唱腔驚飛了蘆葦叢里的麻雀。秀蓮笑得直不起腰，看他漲紅的臉比落日還燙。
那晚的月光把河床鋪成碎銀。建軍從車座下摸出個紅皮筆記本，里面夾著片曬干的黃河柳葉：“俺娘說，夾柳葉能記準農時。”
本子里還夾著張農機站的獎狀，邊角已經磨卷。
麥收的汗珠
1993 年的麥收季來得格外兇。秀蓮家的脫粒機在最忙時卡了殼，金黃的麥穗堆在場上眼看要遭雨。她蹲在麥秸垛旁啃干饃，突然聽見熟悉的突突聲由遠及近。
建軍開著農機站的“鐵牛”來了，身后跟著三個戴草帽的伙計。他們從晌午忙到月上樹梢，秀蓮往每個人搪瓷碗里舀綠豆湯時，發現建軍的右手纏著滲血的紗布。
“卷進麥芒了，不礙事。”他扒拉著碗里的面條，腕上的手表在油燈下反光——那是秀蓮用攢了半年的私房錢買的上海牌。
后來這場雨到底沒下成。第二天清晨，秀蓮在麥秸垛下撿到顆掉漆的銅紐扣，是建軍工裝褂上的。
土坯房的炊煙
結婚那年建軍蓋新房，全村人都來幫忙脫坯。秀蓮站在臨時搭的灶臺前揉面，聽見夯土的號子聲里總夾雜著建軍變調的吆喝。
“加把勁喲——娶媳婦喲——”
紅漆木門裝上那天，供銷社的老李送來臺凱歌牌收音機。建軍把音量調到最大，《花木蘭》的唱段順著窗欞飄進曬谷場。秀蓮突然紅了眼眶，想起第一次在供銷社，這個男人連布票都讓給她。
夜里躺在新打的土炕上，建軍摸著墻根的裂縫說：“等明年，俺們也買臺熊貓彩電。”月光從糊著報紙的窗欞漏進來，照見他掌紋里洗不凈的機油漬。
麥浪里的回聲
2023 年清明，孫子在老屋翻出個鐵皮餅干盒。里面躺著褪色的藍的確良布條、磨平的銅紐扣，還有那本夾著黃河柳葉的紅皮筆記本。
“爺奶當年咋處對象的？”
八十四歲的秀蓮正給窗臺上的仙人掌澆水，聽見這話突然笑出聲。窗外的麥田又開始泛黃，風過時掀起的浪濤聲，和三十年前那個黃河邊的午后一模一樣。
建軍從里屋拎出個布包，里面是臺纏著膠布的上海牌手表，秒針還在固執地轉圈。
“你奶當年……把俺的布票都騙走了。”他咧開沒牙的嘴，陽光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像極了那年供銷社里重疊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