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華社蘭州12月17日電(記者任延昕、張睿、張玉潔)歷經兩年半匠心創排,2025年新版舞劇《絲路花雨》再度綻放敦煌舞臺。依托聲光投影的現代科技手段,這部中國舞劇史上的里程碑之作,在傳統美學與當代技術的碰撞中煥發全新生命力。
當大幕緩緩落下,臺下如潮水般涌來的掌聲與遲遲不愿離場的觀眾,仿佛將時光拉回數十年前——那是《絲路花雨》首演時驚艷世人的經典時刻。

2025年9月20日晚,在敦煌大劇院,演員在新版《絲路花雨》演出結束后返場謝幕。新華社記者 郎兵兵 攝
時間回溯至1979年,《絲路花雨》在甘肅蘭州首演成功。時任甘肅省藝術學校校長的高金榮觀演后心潮難平:如何讓這份跨越千年的驚艷不隨大幕落下而沉寂?從那時起,高金榮就下定決心,要以舞蹈課程為載體,讓這份跨越千年的驚艷賡續傳承。
高金榮1935年出生于北京。16歲那年,她順利考入中央戲劇學院崔承喜舞蹈研究班。求學期間,校方曾邀梅蘭芳等藝術巨匠親臨授課。彼時年少的她雖未能全然參透大師所授民族文化的精妙,卻在心底埋下了一顆藝術的種子。
1958年,高金榮被調入常書鴻先生創建的蘭州藝術學院,自此踏上教壇,正式開啟舞蹈藝術教育生涯。1979年《絲路花雨》的成功,讓她被舞劇中濃郁的民族美學深深觸動,一個念頭愈發清晰:要深入挖掘、系統整理敦煌莫高窟壁畫中的舞姿,讓凝固的藝術“動”起來。

高金榮(前左)正在輔導學員排練組舞《敦煌夢幻》(1985年12月27日攝)。新華社記者 張生貴 攝
為了這份“執念”,高金榮第一次走進莫高窟。在莫高窟南區的492個洞窟里,幾乎每一窟都鐫刻著舞蹈的身影:自由舒展的飛天伎樂、憑欄奏樂的天宮伎樂、靈動婀娜的經變畫伎樂……無數次駐足凝視洞窟中的舞姿,高金榮心中的決心愈發堅定。
一年內,她五赴莫高窟,一遍遍踏入洞窟深處。昏暗的洞窟里,她手持手電筒細細揣摩壁畫上的每一處細節,一筆一畫整理出數十萬字的研究筆記;捧著從常書鴻先生處借來的百余張洞窟手稿,廢寢忘食地研讀、臨摹,連辦公室的墻面都被壁畫舞姿圖鋪滿。
日夜端詳、反復鉆研,壁畫上的每一個姿態都刻進她的腦海。
可難題也隨之而來:如何讓靜態的舞姿“活”起來?這是前人鮮少涉足的領域。高金榮曾坦言:“怎么樣把它變活,這是我研究的重點。”

高金榮(前)指導學員練習佛手指法(1999年7月22日攝)。新華社記者 馮武勇 攝
在她看來,要賦予靜止舞姿氣韻與動律,就得讀懂壁畫上舞者的呼吸節奏、眉眼神態,乃至他們的內心世界。
她一邊教學,一邊研究,在不懈探索中,逐漸解開敦煌壁畫舞蹈的密碼:赤足輕舞,眼神或靈動或含情;腳形或勾或翹或歪;體態飽含張力,出胯沖身形成三道彎……
1980年,依托多年的研究與實踐積累,她編寫完成《敦煌舞教學大綱》,同年在甘肅省藝術學校開設第一屆敦煌舞班,邁出了敦煌舞學科化教學的第一步。
一年后,高金榮帶領學生為敦煌文化研究專家呈現舞蹈訓練課程展演,獲得季羨林、常書鴻等學界泰斗認可,贊嘆“這就是敦煌舞”。自此,那些凝凍在壁畫上的舞姿,終于以學科化的形態得以傳承,并走向更廣闊的傳播空間。

高金榮為學生指點敦煌舞動作要領。新華社發(裴鑫 攝)
“敦煌舞絕非對壁畫藝術的簡單復刻。”高金榮始終堅信,敦煌舞以敦煌壁畫為根基,融合本土審美意趣與現代藝術追求,是凝聚中國傳統文化精髓孕育而成的藝術瑰寶。“敦煌的精神之偉大,在于博采眾長且不失自我,敦煌舞也應如此。”
此后數十年,高金榮將滿腔熱忱悉數傾注于敦煌舞的教學與研究。她精心編撰敦煌舞訓練教材和劇目,獨創呼吸韻律、手姿儀態、手臂動律等專項訓練課程,為人才培養筑牢堅實根基,一套完備的敦煌舞教學體系就此成形。
在學生們心中,她是嚴師,亦是慈母。課堂上,她指導動作細致入微,哪怕是細微瑕疵也絕不放過;即使雙腿有傷,仍堅持親自示范、耐心指導;課堂外,她以言行作則,用自身品格贏得了學生們發自內心的敬愛。
在她的不懈耕耘下,敦煌舞逐漸成長為中國古典舞中獨樹一幟的流派。她悉心培育的千余名敦煌 “文化使者”,如繁星般散落于全國各大藝術院校與院團,在更廣闊的世界舞臺上綻放敦煌之美。

高金榮與《飛天》的演員們一起表演敦煌舞。新華社發
千年前,敦煌壁畫在戈壁之上播下美的種子;千年后,高金榮窮盡畢生心力,讓這份美跨越時空、代代相傳。
如今,已九旬高齡的她雖已退出課堂教學一線,卻依舊懷揣對藝術的赤誠熱忱,潛心編撰舞蹈教材,始終堅守學術研究。
高金榮常說:“敦煌是人類共有的文化財富,敦煌舞的創新之路,永不停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