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時,喉間的毛刺感已褪去大半。這場來得恰好的感冒,在周末兩日的靜養里,悄悄收兵。未進一粒藥,只灌了許多溫水,像灌溉一片將涸的田地。
窗外的陽光,依舊磊落地鋪滿半張書桌。我倚在躺椅上,身上搭著薄毯,看光里塵埃浮游。病中時光,被拉得綿長而松軟,像一塊洗舊的棉布。
便想起母親。她最后那幾年,被胃癌噬咬得形銷骨立。我那時總幻想有移痛的魔法,能將她身上的苦,分一些到我年輕的、無知無畏的骨血里。
可病痛如此私密,無人能真正代償。一點小恙,已讓人寢食難安,她承受的,該是何等無涯的黑暗?這念頭讓此刻的陽光,都顯得沉重起來。
歲月教會人的,往往是這樣遲來的懂得。當自己開始小心保養,注意冷暖,才真正觸摸到母親當年那些未說出口的恐懼,與堅韌。
起身續水,瞥見鏡中自己。神色略有倦怠,眼角的細紋卻比平日柔和。時光大概就是這樣,一邊拿走些什么,一邊又悄悄放下些什么。
陽臺上的綠蘿,又垂下新的一莖。它不問季節,只是安靜地綠著,生著。這單純的生機,忽然讓我感動。健康,原就是這般不張揚的饋贈。
不再追求什么宏大目標了。新的生活綱領變得具體:認真吃飯,規律散步,早睡早起。讓疾病來得晚些,再晚些,這樸素的愿望里,有對生命最深的敬意。
黃昏時,風變得清涼。我站在窗前,看歸鳥投林。身體里的不適,已消散如遠去的云。心卻比以往更沉靜,像被這場小恙擦拭過的瓷器,泛著溫潤的光。
無病無痛的日子,便是好日子。能安穩地看一場日落,喝一碗暖粥,已是莫大的福分。安心,不過是學會在平凡的流動里,感受自身平緩的脈搏。
夜色漸濃,星子三兩浮現。我對自己許諾,此后要更溫和地對待這具軀殼。它載我漂泊半生,是時候,與它握手言和,共度往后悠然的歲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