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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孝念良緣
兩次高考的失利并沒有壓垮孫含青,他又重新回到學校,激情滿懷地投入到教書育人的工作之中。
“含青,還教學啊?”孫平安問道。
“沒本事考上大學,不當教書匠干啥?”
聽到孫含青、孫平安的說話聲,孟發庭小跑來到了二人跟前:“這下可好了,這個班還給你,我還回去整棉花!”
“你算了吧,想心里屁,一輩子放不完(口語:別想了)。”孫平安笑道。
“孫含青,全怨你。要不是你復習,這班學生沒人教,大隊也不會讓我來,看起來我也要當一輩子 ‘臭老九’了。”
孫含青雙手一拱,模仿古裝戲中包拯的腔調:“老孟,老黑這廂有禮了!”
“你老祖宗是‘臭老九’的頭頭,你當個小‘臭老九’還有啥委屈呀?”孫平安說完,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根據學校安排,孫含青、孟發庭分別擔任初一(1)和初一(2)班的班主任和語文課。這就是緣,兩個老伙計又重新走在一起。
“含青,下一步還考不考啦?”
“沒法考了,你也知道,咱爺長期有病,臥床不起,需要伺候,再說老人家時刻想見孫子媳婦。”
“是啊,現實一點吧!”
一天晚自習放學后,孫含青回到家中,見爺爺面黃肌瘦,骨瘦如柴,躺在病床上,就急忙上前問道:“爺,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啊?想吃點啥?”
“小胖,我啥也不想吃,只想兩件事:一是讓孫子媳婦來說說話。”看著含青低頭不語,爺爺顯得十分生氣,一陣咳嗽過后,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到底中不中,你怎么不吭聲啊?”
老人家急于見孫子媳婦,一是自己年老多病,不久于人世;二是這個孫子媳婦是他親自說的,百里挑一的好閨女。
這話還要從十多年前說起:當時老人家在韓莊西邊五里地的沙灘村做油坊師傅,經常到油坊會計老程家吃飯。倆老頭說話甚是投機,深感相見恨晚,便隔三逢五弄一瓶粉渣酒(當地用紅薯粉渣燒制而成)暈暈,這時程老爺子的二孫女程美蓮便倒茶端飯,斟酒送菜,跑前跑后,甚是伶俐。這小丫頭口也甜,時常把倆老爺子喊得樂不合口,為此他二老也容易多喝上幾杯。
有一天倆老頭吃罷晚飯,在油坊喝茶、閑聊。
“孫大哥,你,你有幾個孫子啊?”程老爺子略帶酒意。
“四位孫子!”
“好啊,你是多子多福啊!”
“程老弟你也好有福氣啊!孫子聽話,孫女乖巧。”
“那咱做親家中不中?”
“不中,不中!”“你是嫌門不當,戶不對吧?”
“不是,不是!老弟,你也知道,我的大孫子已經訂了婚了,就二孫子和小蓮年齡相當,但他長得太黑,和你家孫女不相配。”
“黑黑是本色,農村人唄!”
其實孫老爺子早相中了他家二孫女,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現在人家先說,正中下懷,于是忙接著說:“中,中!不過你們得見見我那孫子啊!”倆老爺子說罷哈哈大笑起來。二人直噴(方言:閑聊)到夜半三更,方才上床休息。
當時只有十歲的孫含青根本不懂什么是訂婚。
這天中午放學回到家,就習慣地到廚房吃東西。“快去洗臉,換換衣服,那槍(方言:對方)她爺相親來了!”母親放下刀說。
小含青急忙到自己的臥室換了一件大布(棉布)藍條布衫,愣頭愣腦地來到堂屋,見爺爺正在陪一白胡子老頭說話,心想這可能就是她爺,喊吧。小含青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爺爺嗔怪道:“傻小子,恁爺來了,怎么沒一句話?”
“您來了,爺!”小含青怯生生地說,隨后便給二老倒上茶。
“程老弟,我這孫子是個門里猴兒(方言:靦腆)。”
爺爺的話使小含青本來就紅的臉窘得更加通紅。
“給你媽燒鍋去吧!”爺爺的話剛一落音,小含青就急忙離開了堂屋。
“看你熱的,小布衫兒都濕透了,快出去涼快涼快!”母親心疼地說。
“沒事,媽!”他邊說邊脫掉濕布衫,握住風箱桿就“噗、嗒、噗、嗒”拉了起來。
飯做好了,小含青把飯菜端上后,便在院內大榆樹下涼快。這時聽見爺爺說:“程老弟,剛才這孩子,連個小布衫也不穿,不懂禮數,讓你見笑了。不瞞你說,這也不能全怪孩子,他爹不在家,小孩又多,我也有責任。”
“親家,我看這孩子不賴,中!”
聽到對方稱“親家”,爺爺的心算放進肚子里了,十分高興,于是二人便你一杯我一盞地喝了起來。
就這樣孫含青稀里糊涂定下了這門親事。到后來,孫含青慢慢懂事,才感到這門婚事不妥。都二十世紀70年代了,文化水平不高,人長得再好,也很難有大的作為,為此他的思想曾經激烈斗爭過、徘徊過。
看著含青猶豫不決的樣子,爺爺動情地說:“爺求你了,讓孫子媳婦來一趟吧!”
面對病入膏肓,生命垂危的爺爺,孫含青不好意思再拂老人家的心意:“行,我答應!”
“這才是我的好孫子。”爺爺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爺,第二件是什么?”
“聽說現在讓唱老古戲了?”爺爺想了片刻,“只要讓孫子媳婦來一趟,啥事都不提了!”
含青理解爺爺的心意,他是想看、聽裝戲,但又不想讓孫子為難。于是他暗下決心:一定滿足爺爺的心愿。
幾經周折孫含青找到一盤豫劇名家李斯中唱段的碟子,利用星期天把學校播音室的收錄兩用機搬回家中。
“一保官王恩師延齡丞相,二保官南清宮八大賢王,三保官寇天官保國有方,四保官楊招討鎮守邊關……”
“小胖,這出(方言:這段)《下陳州》中老包十保官的戲,唱得真好啊!”爺爺說罷也跟著哼了起來。
“常言說,要吃還是家常飯,要穿還是粗布衣,家常飯,粗布衣,知冷知熱結發妻……”
“小胖,要記住《秦香蓮》中 ‘家常飯,粗布衣,知冷知熱結發妻’這一段,‘糟糠之妻’不可拋啊!——孫子媳婦咋還沒來啊?”
“馬上就來!”
信也捎到了,可程美蓮卻遲遲沒來。爺爺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
爺爺的去世對孫含青打擊太大,他悲痛欲絕,恨自己沒有把程美蓮接來,恨自己對老人家的承諾沒有兌現,讓爺爺臨終前沒有再見到程美蓮而抱憾終身。
剛把爺爺送進墳,孫含青會陰穴處就長了一個瘡,疼痛難忍,臥床不起。
“你可能唄!有想法,不讓老婆來!這回好了,咱爺懲罰你!”
“你嫌人家文化低,文化低咋啦?到時候說不定你還得傍她的光的。——兄弟,弟妹到底長得怎么樣?聽說人家可是沙灘大隊最漂亮的大閨女哦?”
“不知道!”
“啥?不知道!蒙傻子吧!無論你知道不知道,但人家肯定比你白,這是事實吧!想啥,兄弟!”
無論本院幾位嫂子如何說,孫含青仍悶悶不樂。
孫含青和未婚妻到現在確實不認識,其中還鬧過一段笑話。
那還是孫含青在生產隊當棉花技術員時,有一天,他到蘇墩參加公社舉行的棉花管理會議。
由于蘇墩大隊院太小,與會人員多,他只好遷就著找片空地席地而坐。
會議開始后,一陣清脆的女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循聲望去,只見幾個女青年在不遠處談笑風生。其中一個女子,身著素雅的衣裳,笑容甜美,仿佛夏日里的一縷清風。孫含青心中一動,卻并未多想。
散會后大家都一起涌向大門,這時孫含青推著自行車,一不小心碰住了前邊一女同志自行車的泥瓦。
“對不起!”他連忙道歉。
這位女同志回頭看了一眼,不但沒惱,反而抿嘴一笑:“沒事!”這一幕恰巧被時任鄉棉花技術員的韓莊、沙灘的同志看見,他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并低聲議論著什么。
孫含青心中一陣疑惑,他并不知道,剛才碰到的女同志,竟然是未婚妻程美蓮。他們兩人,雖然未曾正式相識,但命運卻早已將他們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哎!不是巧合,是報應!是爺爺對自己的懲罰。孫含青思緒翻滾。
“趕緊求爺爺寬恕吧!”另一名嫂子催促說。
“嫂子,你放心,我會得到咱爺寬恕的!”
長瘡雖不是什么大病,但長得不是地方,孫含青沒法走路,只好請假休息治病。
忽然一天下午后半晌,媽媽領著一女青年來到孫含青的病床前。
“含青啊,你看誰來了?”
孫含青舉目觀看:這女子一米六〇的個頭,其耳的短發,白白的臉龐,眉宇清揚,上穿紅格對襟褂子,下穿藍的確良褲子,腳蹬方口布鞋,樸素大方。好像在哪里見過,孫含青一下子想不起來。
“你還愣著干什么,這不是美蓮嘛,還不趕快下床!”媽媽說罷便出了房門。
“身體不好就不要下床了!現在怎么樣?”
“承蒙你過問,不礙事,死不了!”
聽著孫含青不熱不冷的語言,程美蓮似有滿腹委屈,兩眼充滿了淚花哽咽地說:“你認為我不想見老人家最后一面嗎?你認為我不想和老人家說說話嗎?你錯了!我何嘗不想啊!因為這一段我在許昌給三舅家帶孩子,這不,剛到家,聽說你有病,我就趕緊來看你。”
“好!我錯怪你了!你不知道,咱爺多想你,他死都不瞑目啊!”孫含青說罷勉強吃力地下床,擦拉著腿,踢拉著鞋,顫巍巍讓座、倒茶。
看到孫含青憨厚可愛的樣子,程美蓮撲哧一笑:“好了,別客氣了!你怎么不親自去給我說啊!就得讓老爺子好好懲罰你,活該!”她忽然話鋒一轉,“聽說,你嫌俺文化低?那好,今天咱們把話挑明,你只要說不愿意,我絕對不高攀你這高門大戶。”
她的一番言語,羞得孫含青滿臉通紅:“哪有這事,純粹是謠傳!我這么黑,只要能找個老婆,就是天喜地喜,怎敢有其他想法?”
聽到“黑”這個字,程美蓮仔細觀看:他大眼睛,雙眼皮,五官棱角分明,烏黑的頭發,異乎尋常的濃密。——也不是那么黑丑呀!于是長期的懸念得到解決,她頓時心花怒放:“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我幫咱媽做飯去!”說罷,她一溜煙跑出了房門。孫含青也發出嘿嘿的笑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