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初臨時,我踏足三門峽的黃河岸。風先一步抵達,帶著河水特有的溫潤氣息,輕輕拂過臉頰,驅散了白日最后的燥熱,只留下恰到好處的溫涼。

抬眼望去,夕陽正懸在黃河下游的天際線上,像一顆被熔鑄的金火球,褪去了正午的灼人,只剩柔和而厚重的光芒。它緩緩下沉,將余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河面上,瞬間便鋪滿了整片水域。那不是靜止的金色,而是隨著水波動蕩的碎金,從腳邊的河岸一直綿延到天盡頭,仿佛整條黃河都在燃燒,流動的波光里,盡是落日的溫柔饋贈。
對岸的山巒在水汽與暮色的交織中,輪廓變得有些恍惚,像是被大自然暈染開的水墨,朦朧又詩意。不遠處,那座熟悉的公鐵兩用橋靜默地橫跨在金光之上,橋身的線條在夕陽下被簡化,與漫天金輝融為一體。偶爾有列車呼嘯而過,速度與暮色碰撞,化作一幀清晰的剪影,短暫打破寂靜后,又讓這份安寧顯得愈發珍貴。
我們默契地不說話,只是靜靜佇立在河岸。目光追隨著落日的軌跡,看那光一點點變化:起初是熾烈的金,耀眼卻不刺眼;漸漸轉為溫吞的橘,像融化的蜜糖,裹著幾分慵懶;最后,當夕陽大半沉入地平線,天邊便暈開一片灰紫,殘留的光影成了天邊的一抹余燼,溫柔地訴說著白日的落幕。
喧囂褪去,河水的聲響變得清晰起來。那聲音渾厚而平緩,不是奔騰的咆哮,而是歷經千年歲月沉淀后的從容,與落日的靜謐相得益彰。就在這時,忽然懂了王維那句“長河落日圓”的深意。原來這里的“圓”,從來不是畫圖中規規整整的幾何形狀,而是一種飽滿的、安頓的狀態。那輪落日,像歷經萬水千山跋涉后的旅人,終于尋得歸宿,發出一聲圓滿的嘆息,沉靜而有力量。
暮色四合,天邊的金光終于漸漸隱去,黑夜悄然而至。但我知道,有些光芒不會隨著日落而消散。黃河岸的這場黃昏,那熔金的落日、動蕩的碎金、靜默的長橋與渾厚的水聲,還有那句突然讀懂的詩,都化作了一束溫暖的光,永遠照亮了心里的某個角落。

原來最動人的風景,從來都藏在這份自然與時光的邂逅里。三門峽的黃河黃昏,是大自然的饋贈,更是刻在記憶里的圓滿與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