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爭論
朝望與晦朔的契約，
測算鱒魚迴游
觸碰第幾片鱗的雨；
薄翼推開朝露的漣漪，
那倏忽的航道
比水紋更早學會彎曲。
總在暮色合攏前整理霓裳，
將畢生的波光都押給一次婚姻。
此刻天空是倒懸的產房，
每粒卵都載著縮微的銀河下墜。
——而你們驚訝于我們迎接隕落時，
腹部竟泛起
初生朝陽般的潮紅。
當鵬鳥攪動六月的颶風，
它的尾翎掃過菌類的星圖；
我們正用鰓絲丈量 水溫，
如何把一句遺言濾成透明的櫓。
別信沙漏的讒言！
最長久的碑文正在速朽中顯形：
蚌貝含化的年輪，
陶坯崩裂的冰紋…
都替緘默者發出低頻的雷鳴。
終把辭別宴設于子夜，
任羽化的殘骸為磷蝦鋪就圣壇。
看這這纖弱的腹腔內，
正不斷嘔出，
不被收割的春天。
倘若必須消逝得像句偈語，
就讓我們用鰓足寫最后的遺言：
「請收下這朝生暮死的劇，
神啊 我們已替你活完所有預設的時光。」
當人類的表盤在暗處銹蝕成虛空，
水蜘蛛仍點數我們復眼的黎明，
那般鄭重
仿佛清點歷代王朝，
沉入水底時叮當作響的年金。
而星空緩緩轉動它的碾砣，
將翅膀的遺骸焙成新月的引信。
你問我可曾懼怕極致的短暫？
看那未及合攏的漩渦深處，
我們正以精密的消散
論證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