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潤朵
輕觸皮影,牛皮的溫潤從指尖漫開。選料時的慎重比對,雕刻時的屏息凝神,裝簽時的指尖翻飛,每一步都是光與影的古老密語。牛皮上蜿蜒的刀痕里,藏著中國人“匠心守拙”的智慧,這是傳承千年的中國味。
初次握刀時,我笑對老師傅:“照著線稿刻就行,能有多難?”可牛皮紋絲不動的倔強,劃破手指的刺痛,纏滿絲線的笨拙,徹底擊碎了我的傲慢。老師傅拾起我掉落的刻刀:“皮影是‘三分形,七分神’的功夫,急不得。”他布滿老繭的手捏著刀柄示范,刀刃在牛皮上走出流暢的弧線,像毛筆在宣紙上游走,自然而然。我不服氣,一次次笨拙地嘗試,即便手掌僵硬、指尖破皮也不愿放棄。
最終,層層厚重的老繭讓我漸漸懂得,刻皮影要“順紋走刀”,太急會劈裂牛皮,太緩則線條呆滯。這多像中國人“過猶不及”的中庸之道!老師傅說老藝人刻關公像時,會在鳳眼處留一毫未雕的牛皮,“讓日光透過時,丹鳳眼自然含威”。這種“以無勝有”的智慧,不正是國畫留白的精髓?
當我終于能讓皮影在幕布上靈活轉身時,老師傅點燃油燈。牛皮制成的穆桂英在光影中策馬揚鞭,槍尖挑落的不是敵將首級,而是一樹桃花——原來皮影戲最精彩的不是打斗,而是“馬踏青苔香”的詩意。臺下老茶客們輕叩桌板的節拍,與湘江號子遙相呼應。
牛皮會因歲月蜷曲,油燈終被電光取代,但皮影師傅“沉心靜氣”的叮囑,案頭“寧慢勿躁”的刻痕,幕布上“虛實相生”的美學,早已烙進我的血脈。這種在勞動中體悟的、在失敗里沉淀的中國味,比任何博物館的展品都更鮮活——它讓我懂得,真正的傳承不在復刻形制,而在接續那份“匠心守拙”的精神。
時代的車輪轟鳴著碾向新途,科技發展如駿馬奮蹄,也許,傳統文化的魅力不如從前,但在時代洪流里代代堅守的傳承者將“不疾不徐,守心守藝”的精神,緩緩續寫成屬于這個時代的中國故事,他們讓古老的智慧,在時光里煥發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