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號共讀人:聿可
李白的詩,遠不止是盛唐繁華的贊歌,它更是一份關于繁華的、極其深邃的精神診斷書。
它記錄了在物質與武功的鼎盛時期,一個時代的集體心靈如何被一種擴張的躁動、一種對消逝的恐懼、一種自我與結構的深刻矛盾所縈繞。
那些看似最恣意、最飛揚、最不染塵埃的詩句,恰恰源自最深的塵世羈絆與存在焦慮。
李白用他個人的天才,無意識地言說了整個盛唐的“繁華綜合征”:在極致的絢爛中,預演了精神的流放;在響徹云霄的歌唱里,埋下了歷史的挽歌。
這或許正是經典不朽的魅力——它總能越過具體的時代標簽,觸碰到人類處境的某種永恒結構:在創造輝煌的同時,與之相伴相生著巨大的孤獨、不安與自我懷疑。
李白的“好詩詞”,之所以屬于“人間”的“幸好”,或許正因為他在千年前,就以最華美的語言,最誠實地向我們揭示了繁華那沉重而復雜的暗面,讓后世每一個身處或向往“繁華”的我們,得以在共鳴中,獲得一份清醒的慰藉。
尤為耐人尋味的是,李白及其詩歌所象征的“繁華”,在帝國的話語體系中,始終處于一種既被極度推崇又被暗暗排斥的曖昧位置。
他的才華是點綴升平、彰顯氣度的最佳裝飾,故有御手調羹、力士脫靴的傳奇;但他那不受拘羈的個性、膨脹的自我意識與超越世俗規范的仙逸姿態,又注定與日益科層化、秩序化的帝國官僚體制格格不入。
李白的悲劇性命運——“賜金放還”的體面流放,實則是這個繁華盛世在無意識層面對其自身所催生的、最具代表性也最具破壞性的天才的一種“容納性的排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