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首邑”龍川是嶺南文化的重要發祥地，秦朝統一嶺南后于公元前214年在此設縣，是廣東四大古邑之一。悠久的歷史孕育了豐富多彩的文化瑰寶，獨特風采的龍川馬燈舞，不僅是一項歷史悠久的民間藝術，更承載著客家人的精神認同與鄉土情感。《不辭長作嶺南人第四季》之《燈火照南粵 竹馬踏春聲》將與你一起，在馬燈舞的激越節拍與舞者舞步中，領略嶺南獨特的客家傳統文化。
客家舞燈影 唐宋有遺音
馬燈舞又叫“打馬燈”或“打紙馬”，是我國豐富多彩的傳統民間藝術形式之一，它誕生于中原地區，是勞動人民在長期的生產生活實踐中創造的文化瑰寶。秦始皇統一百越設立南海郡以來，龍川作為其下屬縣份，由將領趙佗治理。因中原政權派兵南征，開始有軍隊與少量中原移民移居百越地區。但中原移民真正大規模遷徙嶺南地區，還是在唐宋時期。由于缺乏具體的文獻記載，龍川馬燈舞確切的成型時間難以考證，但馬燈舞成為廣東客家地區百姓在春節期間祈求國泰民安、向往幸福生活的傳統文化習俗，則是中原族群遷徙嶺南后，經過長期的歷史演變逐漸形成。
這一穿越千年的舞步，承載著客家人對故土的追憶與對新家園的祝福。有道是“逢山必有客”，當年從中原遷徙到南方的路上，有客家人的地方就有傳統打馬燈的習俗，雖然在演出曲調和演出陣容上略有差異，但核心始終延續著唐宋以來的民間樂舞遺韻。冬盡春回之時，這些南遷的客家先民，扎竹為馬、糊紙作燈，踏歌而行，以慰北望鄉關之思，并逐步演化為今日兼具敘事性與儀式感的民間舞蹈。每逢新春佳節或宗族盛典，龍川的村落燈火蜿蜒如龍，竹馬踏步而行，鑼鼓應節而響，人們以這種隆重的形式驅邪納福、辭舊迎新。
宋人周密所著《武林舊事》以及南宋末年吳自牧所著的筆記《夢粱錄》，都是研究我國宋代社會生活的重要文獻。作者在記錄當時元宵節的民間喜慶活動時，都有玩“竹馬兒”的記載，為后人留下了元宵馬燈舞演出的盛況紀錄。清代廣東順德文人董正榆所著的《新正七詠》是一部以春節民俗為主題的竹枝詞風格組詩，更是研究清代嶺南節慶文化的一手文獻。其中的一首馬燈詩生動描繪了馬燈舞的表演場景：那句“制成款段剪春羅”是在形容紙馬的制作精美，一句“紅影燈中走翠娥”則描寫了舞者如仙女般美麗。而晚清時期江西采茶戲的傳入，則為馬燈舞注入了新的藝術基因，并形成了完整的“凈、末、生、旦、丑”五大行當體系。
龍川縣文化館的館藏資料顯示，傳統馬燈舞表演的道具，有竹編的白馬紅馬兩匹紙馬，以及仿帝王黃羅傘的幌，還有花扇等道具，表演時客家鑼鼓會配合七星板領奏。經典劇目有《四圍》《拆字》等，它的“十二月調”的唱詞主要反映了農事歷法，承載著客家人“以農為本”的價值認同。為保護與傳承傳統文化，鼓勵和支持民間藝術的發展，2007 年龍川馬燈舞被列入河源市首批非遺名錄，并在2018年入選廣東省第七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百姓有真愛 傳統基因強
河源龍川的馬燈舞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是保存良好且最具代表性的傳統藝術節目之一。自上世紀90年代末以來，龍川縣山歌劇團的送戲下鄉節目中，馬燈舞作為必選項目深受群眾喜愛。歌劇團所到之處，觀眾沿山而立，人頭攢動，看得津津有味。
說起馬燈舞的林林總總，馬燈舞老一輩藝人、龍川縣雜技木偶山歌藝術團老團長楊作炬娓娓道來，如數家珍——馬燈舞演出所用的道具既有竹篾編制、紙糊表面的竹馬，也有形態各異的燈籠，因“打”字在客家方言中有“舉行”“表演”等意思，故被取名為“打馬燈”，后因有專業團體演出而被稱為“馬燈舞”。馬燈舞表演時，演員通常用彩旗、鑼鼓等輔助道具，營造熱烈喜慶的氛圍，表達客家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身著傳統服飾、身扛竹馬的演員們，伴隨著節奏明快的鑼鼓聲起舞，動作矯健韻律十足，濃厚的民俗風情里蘊藏著中原文化的深遠影響。有趣的是，按照祖輩傳下來的規矩，這些竹制道具在每年春節演出結束后就會被全部燒掉，來年演出時候用竹篾重新制作新道具。
龍川縣廻龍鎮李埔退休教師吳明華是李埔馬燈舞的非遺傳承人，自小習舞的他，從祖輩的口授身傳中接下了傳承馬燈舞的接力棒，并帶領村民組建馬燈舞隊，常年在節慶期間義務演出。
吳老師還為我們揭開了“馬燈舞道具在完成春節期間演出后燒掉”這一“老規矩”的謎團：紙馬、紙燈是師傅在過年前用生竹子開竹篾編制的，由于山區濕氣較重，紙竹制品容易受潮發霉損毀不利于保存，所以大家只能選擇在節慶結束后將其焚燒處理，來年時會再制作新的紙馬道具。這個“老規矩”原來是為了順應自然規律，同時也給每年的演出賦予了“送舊迎新”的美好寓意。
不過，老規矩在新時代也在悄悄發生變化，在龍川縣雜技木偶山歌藝術團的排練場，我們發現改良后的馬燈舞道具為了凸顯舞臺效果和便于保存，原來的紙馬已經變成了輕量化金屬骨架，并以絨布覆面，這一改良可以讓道具歷經十年仍栩栩如生。老團長楊作炬坦言，馬燈舞既要適合田間地頭“四面臺”式的惠民演出，也要適合在演藝舞臺上呈現，固定道具必不可少。
雖然道具的材質作了改變有了創新，但馬燈舞表演的內核卻始終未變，一直沿襲傳統的“生、旦、凈、末、丑”角色，遵循古法步態，花旦坐“車”，浪傘飄逸、丫鬟持燈、宮女搖扇起舞，丑角插科打諢，節奏依舊遵循古調三拍一換氣、五步一回旋。讓龍川百姓看得津津有味的，不僅是兒時記憶里的熱鬧光景，更是血脈中流淌的文化認同。
古老又更新 廣闊大舞臺
社會生活方式的變遷，讓馬燈舞一度陷入傳承斷層、活力衰退的危機中:一方面，年輕一代對本土歷史文化的認識不足，其次是許多傳統節慶活動一度停擺，第三是的“口傳心授”的傳承方式下， 因年事已高然老藝人無法提供更多表演細節，一度讓馬燈舞的傳承式微。為此，龍川文化部門近年啟動了非遺搶救工程，對馬燈舞開展系統性挖掘整理，通過影像記錄、樂譜復原、動作分解等方式留存技藝。吳明華與楊作炬等老藝人積極參與，將口傳心法轉化為文字教案，并走進校園傳授技藝，推動馬燈舞融入文旅節慶，使其從鄉村廟會走向更廣闊的舞臺。
其中，龍川縣卓峰學校的馬燈舞在傳承方面做了很多積極探索，學校開設了馬燈舞課堂，向學生介紹歷史，并將改良馬燈舞作為大課間操推廣，學校還自制馬燈舞演出道具鼓勵學生演出。該校師生以馬燈舞為特色的《客家活力操》在2024年河源市中小學大課間體育活動展示評選中榮獲一等獎，在2025年龍川縣中小學綜合實踐活動優秀案例評選活動中榮獲特等獎，同時被授予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廻龍李埔馬燈舞”推廣普及示范單位。
龍川縣雜技木偶山歌藝術團老團長楊作炬、團長楊水萍、市級傳承人劉華浪等專家近年來帶領團隊走出河源，積極參與全省各地的展演、巡游等活動，將古老的馬燈舞頻頻帶入當代觀眾的視野。2018年他們還前往馬來西亞演出，為當地客家同胞送去鄉音鄉情。在2024年的河源市原創廣場舞大賽中，龍川縣雜技木偶山歌藝術團和龍川縣文化館舞蹈志愿服務隊，將馬燈舞與流行舞步“科目三”結合的作品《馬燈舞》，獲得大賽表演金獎和最佳創作獎雙重殊榮。龍川縣文化館還積極推動非遺項目與文旅相結合，在佗城年度巡游中綻放光彩。當地將非遺元素制作成多種文創產品，像馬燈造型的書簽、擺件和節日燈籠就深受游客喜愛。
通過線上線下多渠道展銷，既拓寬了傳承路徑，也反哺了傳承人的培養大計。如今，龍川馬燈舞不僅活躍于本土節慶，更頻頻亮相國內外文化交流舞臺，其融舞蹈、音樂、工藝于一體的綜合性藝術形態，充分彰顯了客家民系頑強的生命力與創造力。在政府扶持與社會參與的合力下，這一古老技藝不再囿于記憶的角落，而是成為可看、可學、可傳的文化實踐。
“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古老的馬燈舞在新時代正在煥發出蓬勃生機。竹馬以篾為骨、紙為膚，舞者執韁踏步，進退應節，如行云流水，馬燈調悠揚婉轉，題材多樣，在龍川文化部門與當地民眾的不懈努力下，馬燈舞的傳承之路正是對“守正創新”的生動詮釋。青年一代以敬畏之心接過薪火，在步伐與韻律中感悟歷史脈動，使非遺真正融入生活、活在當下。未來，龍川馬燈舞將繼續以文化為根、以創新為翼，走向更廣闊的世界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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