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七十年代未人,小學一到三年級是在我們村的小學讀的,我第一個“六一”兒童節,是在村小三年級那年過的。
我們村小是個典型的復式班,三個年級擠在一間土坯加磚瓦房里,攏共也就十幾個學生。"六一"那天不用上課,老師領著我們,沿著坑坑洼洼的土路,步行三四里地,去大隊的學校過節。
那是我頭一回見識那樣的大場面,路上腳步都輕快得很,心里的興奮勁兒像揣了只撲騰的小兔子,怎么也按捺不住。
大隊學校的院子里早就熱鬧起來了。我們的帶來的作品展覽是畫畫,說是畫,其實是描老師帶來的樣品。那些印著花草小鳥的樣品紙,我看著格外眼熟——后來媽媽給我做新衣服,往布面上描繡花圖樣時,用的就是差不多的紙。
這還是我們這十幾個學生趴在長桌上,手里攥著彩色鉛筆,一筆一劃地描,描好的畫被老師一張張揭下來,整整齊齊貼在一塊黑板上。

我還有個單獨的節目,朗誦一首詩,題目好像叫《我們的六一》。開頭那幾句,我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我們揮手送走了夕陽,晚風吹來陣陣花香,野地里搭起白色的帳篷……”
為了這個朗誦,我在家練了好幾天。媽媽特意給我買了件新衣服,左胸口有個小口袋,我把謄寫好的詩稿折得方方正正,小心翼翼地放進去,走一步摸一下,生怕它丟了。
大隊學校的展板真好看,花花綠綠的,貼著他們學校學生的作文和圖畫。我們放下抬著的黑板,擠在展板前嘰嘰喳喳地看,你一言我一語,聲音比院子里的喇叭聲還要響亮。
忽然聽到主持人念我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攥著衣角,快步走上臨時搭起的講臺,手忙腳亂地從左胸口的口袋里掏出詩稿。那張紙被我反復摩挲、折疊,已經有些破舊,邊角都卷了起來。

站在臺上,看著臺下黑壓壓的人頭,我緊張得聲音發顫,可念到熟悉的詩句,那些背得滾瓜爛熟的字句就自己蹦了出來。
那天的六一,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熱鬧的大場面。回家的路上,我們一群孩子走在土路上,嘰嘰喳喳地議論個不停,誰畫的畫被夸了,誰朗誦時忘詞了,誰的新衣服最漂亮……興奮的勁頭,從嘴角眉梢溢出來,灑滿了一路的夕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