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中原,是帶著千年的厚重與溫婉來的。它不像塞北的雪那般狂飆驟起、鋪天蓋地,也不似江南的雪那般嬌柔細碎、轉瞬即逝,它只是悠悠揚揚地飄,從嵩山的峰巒間漫過,從黃河的波面上掠過,落在古城的飛檐上,落在田野的阡陌間,落在每一寸承載著華夏文明的土地上。
雪先落進古城的街巷。開封的龍亭、洛陽的龍門,安陽的殷墟,都被這一片白輕輕覆蓋。朱紅的宮墻褪了幾分明艷,青灰的瓦當積起一層絨絨的雪,飛檐翹角上的瑞獸,像是披上了素白的披風。街巷里的老槐樹,落盡了葉子的枝椏伸向天空,雪絮棲在上面,便成了一樹樹玲瓏的玉珊瑚。墻角的枯草,頂著一星半點的雪,倒添了幾分倔強的生機。老人們裹著棉襖坐在門口,看雪落在青石板上,聽雪粒簌簌的聲響,嘴里念叨著“瑞雪兆豐年”,眉眼間都是安然的笑意。
雪又漫過無垠的田野。豫東的平原,豫西的丘陵,此刻都成了一片蒼茫的白。麥苗躲在雪被下,做著開春拔節的夢。田埂上的枯草,被雪壓彎了腰,卻依舊守著一方土地。偶有幾只麻雀,落在光禿禿的田壟上,啄食著遺落的谷粒,抖落一身雪沫子,嘰嘰喳喳地叫著,給寂靜的田野添了幾分靈動。遠處的村莊,紅瓦白墻隱在雪色里,裊裊炊煙升起,與漫天飛雪交織在一起,像一幅水墨淋漓的畫。
雪還掠過黃河的堤岸。冰封的河面,泛著冷冷的光,雪落在上面,與冰面融為一體,分不清哪是冰,哪是雪。大堤上的防風林,落了雪的枝椏縱橫交錯,像是天地間揮毫寫下的狂草。林則徐廣場的石碑,在風雪里愈發蒼勁,碑上的字跡被雪襯得棱角分明,像是在訴說著中原大地的過往。柳園口的老柳,虬曲的枝干上積著雪,像是老者鬢邊的霜華,守著這條奔流不息的母親河。
雪越下越密,天地間只剩下一片素凈的白。中原大地,褪去了往日的喧囂,只剩下雪落的寂靜。這雪,落進了殷墟的甲骨里,落進了龍門的石窟里,落進了清明上河園的畫舫里,落進了中原人的血脈里。它帶著千年的文脈,帶著沃野千里的期盼,落在這片土地上,待到來年開春,便會化作一汪春水,滋養出一個郁郁蔥蔥的中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