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做的手搟面
侯發山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我在鎮上的高中讀書。我家到學校有兩條線路，一條是近道，卻是小路，需要翻越一座山，爬溝過坎，路不好走，但用時短，一個來回80分鐘；另一條是平坦大道，一來一回100分鐘。當時也有走讀生，大多是學校附近的。離家遠的，食宿在校，我屬于后一種，到了周末才回家一趟。周日下午來校時，別的帶與不帶，一瓶能吃一星期的蘿卜咸菜是必帶的。那時候，學校的伙食差，多數時候都是粗糧，玉米糕，紅薯面條，小麥面隔三差五來一頓。家里的飯菜也好不到哪里，但味道比起學校的食堂要好一些。我就和父母商量，每周三中午回家一趟，吃母親搟的面條。
中午只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我別無選擇，只有抄近道，走小路。因此，上午十二點出了校門，我幾乎是一路小跑，跑一里多路才來到山腳下，上山跑不動，只有加快步伐。到了山頂，一路下坡，開始在山路上跳躍——若是從遠處看，很像一頭巖羊在山坡上舞蹈……即便是冬天，回到家也是滿臉淌汗，內衣濕漉漉的。母親已經算好了大致時間，我一進家門，就能端起碗吃飯，不冷不熱剛剛好。母親搟的面條，屬于韭葉面，顧名思義，像韭菜葉一樣寬，寬窄均勻，非常薄，也不斷裂，抄起來朝著陽光，十分透亮。那時的手搟面不像今天，除了蒜汁，還有肉哨子、豆腐哨子、雞蛋哨子。母親把面條搟好，等到鍋似滾非滾的時候，開始下青菜，多是紅蘿卜、白菜、豆芽、紅薯葉、菠菜這幾種，有時是其中一種，有時是多種混合，全看當時菜地里有什么。待鍋里的水大滾起來后，直接把苗條撈到碗里，然后澆上蒜水，就可以大快朵頤了。我家的條件不是很好，香油也吃不起，把面條撈到碗里后，再用筷子插到油罐里粘一些豬油，然后去面條里攪和一下，香味就出來了。我回家的時候，母親給我的碗里額外加一個荷包蛋，當時雞蛋也屬于奢侈品，除了生日和過年，平時都拿到集市上換油鹽醬醋。那時在我看來，母親的手搟面，就是人間最美味。我在家吃飯的時間，嚴格控制在十分鐘之內，以至于養成吃飯快的習慣，到現在也難以改掉。吃過飯就開始往學校趕，一般進教室門的時候，上課鈴聲就開始敲起來，少有不準的時候。
我有個同桌，家在鎮上，自行車是他的代步工具。那一天周三，中午他不回家，我便借他的自行車一用。這就需要選擇大路，但，我從學校回家是一路慢坡，騎著車子并不快，有時還要下來推著走。正好是臘月，天寒地凍的，我走出了一身汗。等我趕到家，熟料鐵將軍把門。鄰居四嬸說，母親見我沒回來，以為我放學晚或者路上遇到了什么事——那條小路偏僻，偶有野獸出沒，她不放心，就順著小路往學校迎。四嬸還說，我父親去米河趕集去了。米河是另外一個鎮，比我們鎮大。父親沒有別的手藝，但會用荊條編筐。每個集日，都要挑著一擔荊貨去賣，早上出門，晚上到家。偶有賣不完的時候，就寄存到熟人那里。每到寒暑假的時候，我也常常隨父親去趕集，趕集可以吃油條，喝胡辣湯，還可以買連環畫——今天我喜歡上寫作，就是從那時勾起的念想。
怎么辦？我總不能把自行車撇在家，順著小路攆母親吧？我就騎著自行車沿著大路往學校趕。四嬸家也過了飯點，我臨走時，塞給我一個玉米餅子，讓我慰勞一下肚子。返程是下坡，我騎得飛快，如果算時間的話，可能不到二十分鐘。那時還戴不起手表，當然不知道具體的時間。
我騎到學校門口，看到母親抱著一個包裹站在大門口，佝僂著腰不住地朝大路上張望。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當時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生氣——可能是埋怨她年近古稀，沒必要跑這么遠的路，她是從舊時代過來的人，曾纏過腳，走路不是很利索，也可能是嫌棄她一身泥土味，讓好面子的我在師生面前丟丑，也許兩者兼而有之。她討好地笑著說：“我以為你走著回家了……我到學校，才打聽到你騎車回家了。我把飯帶來了，你趕緊趁熱吃吧?！闭f著話，她一只手把包裹攬在懷里，一只手解開了包裹——滿滿一碗面條！
門崗室的牛師傅出來了：“趕緊進來吃吧，才一點半，時間早著呢?！?/span>
“您真是好人，謝謝您啊老師兒?！蹦赣H謙卑地笑了笑。在我們這里，稱呼陌生人，不管他從事何種職業，一律叫“老師兒”，“老師”的兒化音，師傅的意思。
牛師傅對我說：“我剛才讓你媽進來暖和，她怕錯過你，不愿進來?！?/span>
這時候，已經有學生和老師三三兩兩進校，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門崗室。
牛師傅說：“面條不涼吧？我見你媽一直裹在懷里呢?！?/span>
我埋頭吃著，一句話沒說。
直到今天，回憶起那碗溫熱、香甜的手搟面，我還口齒生津，好似余香猶在，可惜我再也沒機會品嘗，再也吃不到那樣的手搟面了，母親已經離開我三十多年了。
閱讀理解：
1.文章第⑤~?段回憶了“我”高中某個周三回家吃飯的經過。請結合文章內容,補全下面的表格。(4分)
具體情節 | 心情/感受 |
（1） | 疲憊 |
發現無人在家,得知母親順小路找“我” | （2） |
（3） | 不舒服、生氣 |
接過包裹并進入門崗室吃面條 | （4） |
2.請從描寫的角度賞析下邊的句子。（3分）
看到母親抱著一個包裹站在大門口,向僂著腰朝大路上不住地張望。
3.請結合文章內容簡要分析母親這一人物形象。(3分)
4.文章寫到“我”在進入門崗室時“猶豫了一下”，請結合文章內容分析“我”在此刻“猶豫”的原因。(4分)
5.本文以“母親做的手搟面”為標題有什么好處?請簡要分析。(3分)
參考答案：
1.(4分)(1)放學后借同學自行車走大路回家(1分)(2)焦急(1分)(3)騎車回到學校，看到母親抱著包裹站在校門口等“我”(1分)(4)愧疚、感動(1分)
審題干:由“結合文章內容”“補全下面的表格”可知,本題考査概括文章內容,“第⑤~段”限定了作答范圍。
細分析:第一步,觀察表格。表格中要填寫“我”高中某個周三回家吃飯這一事件中的具體情節及“我”的心情/感受。第二步,結合表格中的已知信息在原文中尋找對應內容。根據(1)空對應感受“疲憊"可定位至文章第⑤段“天寒地凍的,我走出了一身汗”,根據上下文內容可概括出(1)空答案;根據(2)空對應具體情節可定位至文章第⑤⑥段,根據第⑥段“我"掉頭去找母親可得出(2)空答案:根據(3)空對應心情“不舒服,生氣”可定位至文章第⑦段“我當時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生氣”,根據上下文內容可概括出(3)空答案;根據(4)空對應具體情節可定位至文章第⑦~?段,根據語段中對母親“討好”“謙卑”等態度的描寫及文章第?段中的“我埋頭吃著,一句話沒說”可得出(4)空答案。
理答案:按照表格要求,用簡潔的語言組織答案即可。
2.(3分)這句話運用了動作描寫(1分),通過“抱著”“站在”“佝僂著腰”“張望”等動詞細膩地描繪出母親在學校門口等待“我”時的情形,體現出母親的年邁和焦急的等待(1分)展現出母親因擔心“我”而焦急、不安的心情,也表現出母親對“我”深深的關愛(1分)。
審題干:由題干“賞析下面的句子”可知,本題考查句子賞析,“描寫方法”點明了賞析角度。
細分析:第一步,回到原文,找出句子所在段落,即⑦段;第二步,閱讀對應段落,由句中的“抱著”“站在”“佝僂著腰”“張望”等關鍵詞判斷出該句運用了動作描寫:第三步,結合“學考點方法”中的“思路點撥”品析該句運用的動作描寫有哪些表達效果。
理答案：按照“這句話運用了……·通過……體現出……表現出……”組織答案。
3.①廚藝嫻熟:母親制作的手搟面“寬窄均勻”“非常薄也不會斷裂”“十分透亮”(1分)。②關愛孩子:她算準時間讓“我”到家就能吃上熱面條,給“我”加很珍貴的荷包蛋
就能吃上熱面條,給“我”加很珍貴的荷包蛋，擔心“我”的安全,冒寒徒步去學校送飯,并將面條“裹在懷里”保溫(1分)。③節儉樸實:家境貧寒,她用豬油代替香油,平時舍不得吃雞蛋,拿雞蛋換油鹽醬醋(1分)
審題干:由題干“人物形象”可知,本題考查分析人物形象,“母親”限定了作答對象。
細分析:第一步,回歸原文,尋找文章中與母親相關的內容。第二步,結合文章內容具體分析,根據第③段中的“母親搟的面條屬于韭葉面,寬窄均勻,非常薄也不會斷裂,掂起來朝著陽光看十分透亮”可知,母親廚藝嫻熟:根據第③段中的“母親已經算好了大致時間,我一進家門,就能端起碗吃飯”第(④)段中的“我回家的時候……當時雞蛋也屬于奢侈品"以及第⑤~⑦段中母親給“我”送面這一情節可知,母親是一個關愛孩子的人;根據第④段中的“我家的條件不是很好……平時都拿到集市上換油鹽醬醋”可知,母親是一個節儉樸實的人。
理答案:按照“形象特點+事例”組織答案即可。
4.(4分)①對母親的復雜情感,“我”一方面埋怨母親沒必要跑這么遠的路,另一方面又對母親的關愛有些感動,這種矛盾的情感讓“我”在進門崗室時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面對母親(2分)。②擔心被他人看到而尷尬,母親年紀大，走路不利索,還一身泥土味,“我”怕師生看到母親這樣的形象,會讓自己在他們面前丟面子(2分)
審題干:由題干中的“分析…………的原因”可知,本題考査原因分析。
細分析:第一步,回歸原文,鎖定相關內容。第二步,結合上下文內容具體分析,根據第⑥~?段中對“我”回家后發現母親不在家時的心理描寫、母親在校門口等待的描寫、門崗室師傅的語言描寫可知,“我”對母親來給“我”送手搟面這一件事有著復雜的情感:根據第⑦段中的“我當時心里很不舒服……讓好面子的我在師生面前丟丑”第①段中的“這時候,已經有學生和老師三三兩兩進?！笨芍?青春期的“我”好面子,擔心師生看到母親的形象,會讓自已在他們面前丟面子
理答案:結合文章相關內容,整合答案,分點作答。
5.(3分)內容上,點明了文章的主要事物“手搟面”,讓讀者能迅速抓住文章的主要內容(1分)。結構上,作為線索貫穿全文,“母親做的手搟面"串聯起了文章的各個情節,使文章結構更加緊湊、連貫(1分)。表達效果上,以具體的事物為標題,引發讀者聯想,激發讀者的閱讀興趣(1分)。
審題干:由題干“標題有什么好處”可知,本題考查標題作用/妙處。
細分析:第一步,回歸原文,通讀文章:第二步,參照“學考點方法”中的“技巧點撥”,從內容上(交代了……,揭示了……)結構上(充當文章的線索、貫穿全文)表達效果上(運用了……的手法,渲染了……的氛圍)三方面進行分析:第三步,結合文章相關內容,整合答案分點作答。
理答案:按照“內容作用+結構作用+表達效果”組織答案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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